从慎刑司出来的时候,宋锦洛长长的叹了口气。
羡玉的事情比她想的要严重,最开始她以为是云知禾故意陷害,那么她只要抓住云知禾,让她说出事情的真相,然后将一切都弄到云知禾的身上就能解决这件事情。
可刚才扶光刻意隐藏一半的真相,却让她原本一股脑的想为羡玉撑腰的愤怒稍微冷却下来。
她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到现在这个结果,究竟是什么原因。
连大焱的皇帝都掺和进来,所以,皇帝,太子,再加上北齐的摄政王,以及羡玉,还有端王这些人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身旁,孔兰还为她撑着伞,小心翼翼的踩着小步子跟在她身边。
她蹙眉想了一会,问道:“如果端王和羡玉公主成婚,会发生什么?”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孔兰着实愣了一下,才回道:“姑娘,这是不可能的,一般诸侯国和亲的公主,都是下一任皇后,或者是皇贵妃,如果……如果和亲的公主与其他王爷有了私情,一般会直接将这位公主处死!”
宋锦洛心中一惊:“直接处死?那……公主的母国不管吗?”
“一般和亲的公主,自踏出故国的那一刻,便和家乡没了关系,她若是能顺利嫁给太子,入主后宫,那么母国便以她为荣,会派使者来探望,若是公主违背了和亲的目的……”
一阵风卷过,细雨飘扬,从伞下倾泻而来。
孔兰将伞微微一偏,声音隔着雨幕低低的传到了宋锦洛的耳朵里:“那只怕,母国会比大焱更希望她死,死的悄无声息……”
死的悄无声息。
是啊,和亲的公主代表的是母国和强国之间联系的纽带,若这个纽带不听话,不仅没起到原本的作用,甚至还……
那么,如果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北齐会比大焱更希望羡玉死。
所以,大焱处死这位公主,不仅不需要通知其母国,这更是心照不宣的约定。
宋锦洛想,她大抵明白为什么扶光会不想让她知道真相了。
她低下头,看了看刚才离开前,扶光死死捏住她的手腕,眼神中带着绝望的祈求,她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袖口,果然……里面有一张纸条。
所以刚才慎刑司里面,扶光没有说真话,是不能也是不敢。
宋锦洛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什么,停下脚步看着孔兰:“如果公主会死,那么……另一个人呢?”
孔兰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端王,看着她有些凌厉的眼神,孔兰抿了抿唇,答道:“另一个人会……会被逐出皇都,贬为庶民,子孙后代不得入仕。”
宋锦洛冷笑一声,这样的惩罚,相对于那位公主来说,简直就是闹着玩:“所以,端王现在在哪里?”
“奴婢不清楚,不过猜想现在应该被禁足在王府内,只等羡玉公主被处死,他便会出宫……”
出宫,宋锦洛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番,品出了不同的韵味,盯着孔兰道:“你说的是出宫,不是贬为庶民吗?为什么会是出宫?”
孔兰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端王身份不比寻常,说的贬黜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端王早些年便有了自己的封地,奴婢猜想……到时候端王只怕会换个身份,在封地当一个逍遥王爷。”
“呵……”这一次,宋锦洛终于被气笑了:“端王府在何处?”
孔兰见她面色沉郁,一听这话便猜想到她想做什么,心中暗忖这性格果然和当年没什么变化,但是孔兰肯定不会让她这么做。
正想劝解,却突然瞥见不远处一顶十分华丽的轿子缓缓而来。
原来是二人胡乱走着,竟走到了御花园的右角,每天的这个时间点,皇上都会去长乐宫看望和贵妃,便会经过此处。
孔兰吓的脸色一白,赶紧将宋锦洛扯着跪下,还刻意用雨伞挡住她的脸。
宋锦洛有些不解,但也没说什么,这个时候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可偏偏龙撵却停在了她的跟前,数十人的仪仗队中间,明黄色的华丽轿撵内传出一声威严又苍老的声音:“你是小九的丫鬟吧……怎么会在这?”
宋锦洛清楚的感觉到孔兰被吓的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她不仅有些奇怪,怎么说也是太子身边的人,怎么会见到皇帝吓成这样。
“回……回皇上的话,奴婢只是路过……”
“哦……”皇帝似乎对于这样的话题并不太感兴趣,透过半开的车帘,不知怎么的看到孔兰身边的另一个人,却被一半的伞挡住:“你身边……”
“父皇!”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子桑丞突然出现在此。
身旁千寻给他举着伞,他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有急事启奏父皇。”
说话间,他有意无意的挡在宋锦洛的跟前。
御轿内许久没传出声音,现场,安静的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有急事啊。”皇帝轻飘飘的复了一句:“那……随朕去长生殿吧。”
万岁起驾,御撵带着长长的队伍离开,孔兰像是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脸色白的吓人,待御撵彻底消失在眼前的时候,孔兰这才卸了全身紧绷额的力道。
一下子跌坐在雨中,连举伞的力气都没有。
宋锦洛接过差点被风吹跑的青伞,对上前方桑丞的复杂的视线。
那人似乎有话想和她说,因为离开没多久,他身边的千寻便无意路过,小声在她身边说了一句:“亥时三刻,太液池。”
她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将孔兰拉了起来:“你怎么回事,吓成这样?”
孔兰急促的呼吸了半晌,最后用湿透了的袖子将脸上的雨水还是眼泪擦了一把:“姑娘,您得尽快离开。”
宋锦洛没有回答,但是刚才孔兰和桑丞那种复杂的眼神,隐隐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可她又说不上来。
见她不答话,孔兰似乎有些着急:“姑娘,奴婢不会害您的。”
宋锦洛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笑容玩味:“小九的丫鬟……据我所知,你们的太子殿下是皇长子,所以,你不是桑丞的婢女。”
孔兰神色一僵……
一道闪电霹雳而下,将雾蒙蒙的天际劈出一道绚丽的白光,照在人脸上更加苍白。
长生殿内,太子桑丞转身离开。
颛免帝坐在龙椅上,久久不语,一旁的大太监和力弓着身子,头发已经花白,手握着拂尘侍立在一旁。
“和力,朕应该是老了,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儿子了。”
和力笑了笑,将热茶奉上:“皇上万岁,您如今正值壮年,春秋鼎盛,怎么会老。况且……太子殿下是最孝顺聪慧之人,是您培养出的接班人,为人端方有礼貌,这两年殿下政绩不菲,朝中文武百官谁不称赞,这都是皇上您教导有方。”
颛免帝嗤笑了一声,浑浊的目光望着龙椅前冒着缕缕白眼的金樽琉璃八宝香炉,思绪缥缈:“你这老狗,就会哄骗朕……朕自己亲教导的儿子,朕是最了解的,他和朕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不屑于这世间的一切,所以表面上对谁都客气有礼,可越是这样,他的心便越是冷漠。”
“皇上,这不是正是您所满意的下一任君王吗?统领九州,不为任何俗世惑乱君心。”
“是啊,这的确是朕所属意的君王性格,可惜……刚才他却变了。”
“老奴愚钝。”
颛免帝突然笑了,看向和力:“你这老狗,哪里是愚钝,你分明也看出来了,太子刚才为了孔兰身边的那个姑娘,竟敢欺君。”
和力赶紧跪在地上:“老奴惶恐,皇上……丹霞关守备换防,也的确算得上是大事啊。”
“呵呵……你也说了,这是大事,却并非急事。”皇帝目光隐隐浮出一丝怒气,却又很快隐去:“犯不上咱们的太子爷淋着大雨,来和朕禀告。”
和力跪在地上,不敢接话。
下一刻,便听到上首的帝王沉沉的声音传来:“去……查那个姑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