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砚大抵也未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他虽然在军营一直和映鱼待在一块,但有时两人也会分开随着军医给士兵敷药什么的,所以他也说不上来什么,只是有一次看到映鱼给虎子喂药,觉得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当时太忙,他也没往心里去,可是在给另一组的士兵换药时,听到有人调笑,说虎子当年在有个小青梅,据说那个小青梅小时候不会说话,不过后来失踪了。
青砚斟酌了许久,道:“我也只是猜测……映鱼姐和虎子小时候,可能认识。”
宋锦洛闻言,蹙着眉,愣了一瞬,随即想了想,重重的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还以为是初识,没想到是重逢。
只是,既然是旧相识,那映鱼为什么不说?
虽然自己不想管闲事,但若是映鱼真的想救人,难道她还会拒绝?
其余几人互相看了几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心。
接下来,一整日,医馆内都冷冷清清,没人再说话。
吃过晚饭后,天逐渐黑了下来,飞花和逐月将餐桌收拾干净后,便去厨房烧水,弄墨和青砚则默默的在后院劈柴,扫地,宋锦洛则陪着小五在院子中巨大的佛铃树下坐着看月亮,夜风习习,春日的夜晚带着点点的凉意。
小五抱着煤球:“阿姐,映鱼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因着小五一向和映鱼的关系很好,所以没有将映鱼被镇抚司带走的消息告诉小五,以免他担心难过。
所以小五只以为映鱼出去采买了,出了城而已。
宋锦洛看着在院子中追着萤火虫扑腾的柔柔,用薄薄的披风将小五裹住,淡淡的道:“应该快了吧。”说完,她不想小五继续追问,便问道:“困了吗?明日还要上学,早些去休息好不好?”
小五点了点头:“那好吧,明日可以让映鱼姐姐去学堂接我吗?”
抬手揉了揉小五的脑袋,她笑着点头:“自然可以。”
小五睡下后,宋锦洛便守在他的床边坐着,给他掖好被角,便准备回房间休息。
“小姐?”
“嗯?”
听见声音,宋锦洛这才回神,抬眼扫了一眼四周,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房间站在了前厅的院子内。
她刚才脑海中思绪纷杂,连自己何时从房间内出来都不知道。
飞花担忧的道:“小姐,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奴婢刚才叫了你许久您都没反应。”
“可能是想事情想的太入迷了,一时没听见。”她道:“很晚了,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飞花闻言,赶紧将一直端在手中的安神汤送了过来:“小姐,奴婢知道您担心映鱼姐姐,但是镇抚司的人既然说了不会为难她,奴婢想着,问完话便会放回来的,您别太忧心了,身子要紧。这些日子您忙着开铺子,又去了军营劳累,回来也一直没怎么休息好,您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宋锦洛接过安神汤,喝了两口,笑道:“我没事,别担心,你去睡吧。”
飞花一步三回头的回了房间,宋锦洛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并非是担心映鱼,而是有个问题一直没想明白,是以,搅的她睡不着。
看了看夜色,她决定去街上走走。
出了医馆后,她沿着小道去了河边,打算去吹吹风,可才到拐角,便见到一男子坐在凉亭内,目光隔着遥遥的夜色,向她而来。
宋锦洛看了一下,发现此人却是陆沉。
见她走了过来,陆沉眼中露出少见的温柔笑意,朝她招手:“过来。”
宋锦洛小跑着过去,见亭子内摆放着几叠精致的糕点,旁边一个小火炉,炉子上煮着一壶正冒着氤氲热气的茶。
“王爷?这么你怎么在这?”
陆沉看着她带着些许倦意的神色,亲自斟了一壶茶,然后中食二指敲了敲身旁的凉凳:“坐下来,喝点热茶。”
宋锦洛朝着凳子看了一眼,委实觉得距离过于近,于是她选择了陆沉对面的矮凳坐了上去:“这么晚了,王爷真是好兴致啊,茶我就不喝了,等会要回去睡觉。”
见她如此避之不及的动作,陆沉终是拧着眉,开口道:“并非是本王好兴致,乃是专程在此等你。”
宋锦洛不解:“等我?为何?”
“你的人被抓进了镇抚司,整整一日了,本王以为以你的性子,当是不会去王府和本王说起此事,是以,来此等你。”
“我为何要同你说此事?”宋锦洛有些不解:“难道我和你说,你会给我行个方便,让我将人带出来?”
陆沉慢条斯理的泡着茶,白皙修长的十指拿着器具,优雅的像一幅水墨画,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洌无比:“自然不会。”
宋锦洛笑出了声:“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也没想过去找你。”
陆沉自然知晓她的性格,万事都觉得自己能解决,仗着一身本事便无所畏惧,镇抚司抓人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身为摄政王,此事关乎一国安危,他自然不会去徇私,但想着二人即将结为夫妻,他觉得还是亲自来见一见比较好。
将冷掉的茶水倒掉,又重新为她冲了一杯。陆沉这才再次开口:“可是,你心中有疑,也许我能为你解惑。”
宋锦洛眉眼微动,这人身份矜贵,大半夜的在河边守着,便是想为她解惑?
她挑眉笑道:“如此说来,我的确有个疑问,想了一整日,都未想明白,如此我便问一问王爷。”
陆沉点头,她复又开口:“映鱼是买回来的丫鬟,我自问待她以赤诚,可为何她心中的事,不愿和我说?”
她不是怀疑映鱼的忠诚,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映鱼可以和她直接说出和虎子之间的关系,这样她也不至于让镇抚司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宋锦洛问完,带着些许愤懑,终究将身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又继续道:“她不是奸细,虎子也是为人所迫,只要她告诉我,我便有办法救她二人。”
这是她所在意的,妙手医馆内的人,她都是全心全意对待,她不接受背叛,也不接受任何的三心二意,所以这便是为什么她整整一日都没去镇抚司救人也没去救虎子的妹妹的原因。
她痛恨队友的不信任和任何的迟疑。
陆沉看了她一眼:“其实你早已有了答案,你之所以迟疑纷乱,不过是因为你不想承认,你待之以诚的人,并未回报你所期待的诚意而已。”
他一句话,正中靶心。
宋锦洛捏着茶盅,双唇紧抿。
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的模样,陆沉微微叹息道:“谁都有不想提及的过去,也会有无法控制自己的私心打乱如今的平静,我知你在乎你的那个丫头,但是宋锦洛……这世间主仆之间的关系,真的并非你想的那般亲密,待人以诚并没有错,但也要学会接受别人无法回馈的失望,也许,你可以将这份诚意换一个地方,用另一种身份再试试。”
宋锦洛虽然被映鱼的事情扰乱了思绪,但还是听出了陆沉话中的意思,她凝眸看向他:“王爷的意思是……”
但是,她不想承认,所以,她开始装傻。
陆沉笑了笑:“天下间,唯有夫妻才能一体同心,你既收了我的聘礼,私以为,不希望你为了别人而烦忧。”
未料到他真的敢将此事在此刻如此挑明了说出来,她愣了一瞬,蹙着眉道:“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王爷……这世间的夫妻,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不知凡几,尤其是你们皇室贵族,妻妾成群,你如何好意思同我说夫妻一体同心?”
并未被她的拒绝劝退,陆沉从善如流的道:“所以,管中窥豹,宋锦洛,你便是如此困住了自己。”
宋锦洛紧拧着眉,不语。
陆沉轻笑了一声:“不明白?”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和你的婢女之间,本就是不同阶层的主仆关系,她将你当成主子,自然为你卖命,这般忠诚在未面临更重要的选择时,你自然是第一,可若是一旦遇到了她更为在乎的事,她自然会纠结摇摆,但这并不代表她对你不忠,只是因为此事无关于你,而关乎她另一个在乎的人,仅此而已。”
“换句更浅显的话,她是你的仆从,她可以为你去死,但在对你没有任何伤害的情况下,她也会为了保全心中重要的另一个人去牺牲。这并不代表她背叛了你,懂吗?”
宋锦洛觉得自己算是听明白了,但是有些不能接受,她一直以来受的都是军事化的管理,对组织是绝对的服从。
在她这里,备选意味着背叛。
她舔了舔唇瓣:“所以王爷深夜等我,便是为了劝解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陆沉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他盯着宋锦洛:“不过,更多的是,我不想你为了别人花太多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