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陆沉说天色已晚,此时回城多有不便,且解药已经熬制出,不若等着明日天亮,军营撤掉关卡,再出营回城。
宋锦洛想了想,也行,反正也不急着这一会。
是以,待第二日天亮,她又和数名军医查看了不少士兵的情况,只见他们除了伤口,身上其他症状皆已消失,这才放下心来,回城去。
临行前,陆沉坐在轮椅上,身姿绰约,浅笑着目送她离开。
宋锦洛满脑袋问号,一直在想,这陆沉到底是什么意思,离开前居然和她说,回家后,若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尽管同他说。
嗯?不妥……什么不妥?她的医馆除了没生意,其他都挺好的啊……
完全不清楚这人的意思,但是她心知陆沉这厮说话做事一向倨傲,亦不会同她解释些什么,是以也没有过于深究。
陆沉目送她离开,纤瘦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见,他眸色逐渐变淡,嘴角一直噙着的笑意也缓缓敛了下去。
“如何?”
鹤唳回道:“今日晨间,已放了数十人休沐归家回城了。”
陆沉点了点头,又问:“风声呢?”
鹤唳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回道:“因着快到四大诸侯国朝贡去大焱的日子,咱们属地的其余番邦小国也领了属地的公主和岁供来北齐,风声传信回来,发现流云国的人已经先一步乔装改扮进了金陵城,租了城郊一家极其不起眼的小院子住下,用的是……”他顿了顿,道:“谭大人的名帖。”
陆沉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后浮出一丝嘲讽,继而道:“谭瑾这武夫,有罪受了。”
鹤唳恭敬的侍在一旁,闻言,一向紧绷的面容也随之溢出极淡的笑意,回头看了看远处军营中,还带伤在军营中四处查看的谭瑾。
“那……需要属下提点一下谭大人吗?”
陆沉摆了摆手:“他一向自负惯了,该是吃点亏的。”
闻言,鹤唳便将心思放下了。
商讨完正事,陆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修长的食指摩挲着光洁的下颚,眯着眼道:“今日,是十五吧。”
鹤唳回道:“回王爷,是的,今日是十五,是个宜迁宅,宜下聘的好日子。”
陆沉淡淡的瞥了一眼自家下属,笑道:“你倒是话多了。”
鹤唳道:“属下是为您高兴。”
陆沉神色有些淡淡,低首看向自袖口滑落的荷包,沉默不语。
鹤唳知道自家王爷的心思,赶紧道:“四姑娘是个极洒脱的女子,英姿飒爽,爽朗豪迈,不拘小节,即昨日见到了您……”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见到了那等场面,属下当时仔细观察过,四姑娘并未露出任何不适之色,想来她是懂您的。”
陆沉笑了一声,幽深的双眸凝着手中的荷包,没再说话,只是缓缓的将荷包系在腰间。
另一边,主仆三人刚进城,角落处便有一人盯着几人的身影,嘴角噙着一丝阴冷的笑意,宋锦洛回头看了一番,街上人潮涌动,并无异常。
想来是她多心了,一旁映鱼问道:“小姐,怎么了?”
宋锦洛摇了摇头:“没事,回去吧。”
待主仆几人人影逐渐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角落处的人转身朝着阴暗的小巷走去。
三人行至朱雀长街,却见不少人不停的朝着长街前方跑去。
宋锦洛眯了眯眼,嘶了一声:“这方向……好像是咱们家?”
其余二人点了点头:“看着去的方向,还真是……不过那边怎么了?”
三人站在妙手医馆门前,宋锦洛嚼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双手环胸的看着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大门,若不是那门前的一副对联丑的天下无双,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这朱雀街开了第二间妙手医馆。
宋锦洛将最后一口糖葫芦咬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喊道:“劳烦各位让一让,我先进去看看可以吗?”
奈何她声音太小,被淹没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无人听见。
她皱着眉,双手叉腰便准备动手,正面门口守着的几人却是在台阶上方看见了她,顿时面色一喜,拨开人群便将她扯了进去:“小姐,你回来了实在太好了。”
宋锦洛见她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笑道:“我不过离开一天一夜,你这副样子看来是想我想的紧了,不过……”调笑过后,她蹙眉看着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亏她还以为妙手医馆一夜之间名声大涨,以为这些人都是慕名来找她诊脉了,可她站在门外喊了半晌,没一个人理会,此番进了大唐,无一个病患,她便知道是错付了。
所以,这些人到底围着医馆做什么?
飞花将她带到后堂,前面便是弄墨等人拦着众人,待宋锦洛进入后堂,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入目之间,是一片喜庆的大红,整间院子都被各种红色的箱子和红绸覆盖,连中央水池上的拱桥都被红色的木箱占了一半,她张大着嘴,脑袋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这是什么东西?
红彤彤的一片,跟结婚似的……等等,结婚?
她随后撩开一个木箱,里面是不同款式的头面,有纯金的,也有八宝翡翠石的,还有点翠的,她翻开另一个,里面最上头是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海棠金线罗云锦裙。
宋锦洛有些懵,她呐呐的想着,这应该不会是……
一旁,飞花笑着打开红色的签纸:“小姐,这是宫里高公公奉陛下旨意送来的聘礼,总共一百零八抬,其中有十抬是珠宝首饰类,分别有东珠十八斛,金丝彩宝头面、翡翠云鬓步摇,各色宝石珠串各十八类,以及……”
“停!”宋锦洛听的头晕眼花。
逐月在一旁眉开眼笑的道:“小姐,这可才哪到哪啊,摄政王府今日也派了总管下了不少聘礼,林林总总加起来,奴婢瞧着能买下半个金陵城了。更遑论,摄政王还送了您一件稀罕物……”
宋锦洛叹了口气,扫了一眼将院子塞的满满当当的聘礼,脑中思绪纷飞,她弄不太明白陆沉的意思。
听见逐月的话,她依旧兴致缺缺,抬手嘱咐几人将聘礼整理造册,然后将东西抬入府库,她和陆沉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共生……
如今此物发生了变异,不光是陆沉,连她也开始着急这东西要怎么接触,是以她为何频繁在陆沉面前示好,原本那军营中的事她可以只负责解毒就好,但她为何铤而走险上悬崖,也不过是为了让陆沉看到她的诚意,不论以后发生何事。
他好歹会记住如今她的一份恩情,以后不对她赶尽杀绝罢了。
但是自从这圣旨下了之后,她便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陆沉的意思了。
正当她脑中一片混沌的时候,却看见煤球叽叽喳喳,声音中略带恐慌的从另一处急速跑到她的怀里,肉乎乎的身子打着冷战,宋锦洛缓缓的抚着它脊背上的软毛:“你这是怎么?被什么给吓着了?”
话音刚落,后院处便传出一声浑厚纯澈的虎啸……
吼…………
真的是虎啸。
那种森林之王,威压群兽的虎啸。
抚着煤球的手停滞,怀中的煤球将身子瑟瑟的缩着,团团的阮柔不停的抖动……
宋锦洛眯着眼:“我没听错的话,后院刚才……是老虎?”
不待几人应答,便见到一只吊睛白额黑白纹大虎威风凛凛的从后院缓缓走了出来,身姿勃发,那叫一个威武雄壮,四肢爪子粗壮结实,走了一半甚至打了个喷嚏,声音太大,宋锦洛甚至感觉整个院子都颤了一番。
她眯着眼,青天白日的,她在做梦吗?北齐的皇城……居然出现一只大老虎?
那老虎毛皮光亮,健壮的四肢一跃而起,朝宋锦洛飞奔而来,感受到怀中煤球类似痉挛的颤抖,她下意识的捂着煤球,另一只手中数根银针已经蓄势待发,只要这老虎敢攻击她。
她就……
宋锦洛眯着双眸,眼底满是警戒和危险,只是下一刻,那老虎却跃至她身前,挨着她一把翻滚在地,脑袋绕着她不停的蹭来蹭去。
嗯?
宋锦洛懵了,这老虎……撒娇?
一旁众人捂着嘴笑了许久,飞花开口道:“小姐,这是摄政王送您的礼物,这王爷说没有名字,让您取一个,还说这老虎是来保护您的,没有您的命令,它不会伤人。倒是这煤球,一见这大老虎,便浑身炸毛,龇着尖牙,尾巴竖的老高,可这老虎瞅它一眼,它就怂了……”
宋锦洛错愕半晌,脑海中突然出现军营门口陆沉说的话,若有不妥之处……
难道是这个意思?送了她一只老虎,却怕她不喜欢?所以才说了这样一番话?还是……谁的聘礼?
虽然她还是不太明白陆沉的意思,但到底她对圆毛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力,之前将煤球带回来,也是因为她实在喜爱,这次……
她挑了挑眉,任由着庞大的猛兽不时的歪着脑袋蹭她,毛茸茸的大脑袋在她的脚边不时的翻来覆去,她蹲了下去,刚伸出手,大老虎便将脑袋凑了过来,朝着她的手心靠近,时不时用粉红柔软的鼻尖嗅她的掌心。
“你倒是……比你那个主子讨喜。”她笑着打趣,眉间的冷凝之色不觉之间褪了不少:“难怪门口围了那么多人,是来看老虎的吧,的确是个稀罕物……”
那大老虎仿佛能听懂人言,低低的吼了一声,翻身肚皮朝天,用四只肉乎乎的胖爪轻轻的触碰她的手掌。
怀中的煤球躲藏许久,浑身战栗,但因为一直窝在宋锦洛的怀中,没再逃跑,此时见宋锦洛似乎很喜欢这大老虎,不免立即有一种被冷落的愤怒,下一瞬,煤球再次炸毛。
朝着打老虎龇牙……
宋锦洛笑着给煤球顺毛:“好了,别龇了……你又打不过。这是你的新朋友,不许打架知道吗?”
说完,她站起了身,道了一句:“将老虎养在后院吧,名字么……我有一个煤球了,这家伙看着倒挺讨喜的,就叫它柔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