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洛爬上山的时候,再次路过之前的湖边。
发现三人还被吊在树上,与上次相比,此时几人已经奄奄一息,唇角干枯,双眸紧紧的闭着,就连宋锦洛站在树下,都没有任何反应。
真是奇怪,这摄政王不让把人放下来,却也不派人看守,要知道,这三位可是金陵高官的女儿,就没人敢来救人吗?
哪怕半夜派个人来把绳子割断啊,这些人……就那么怕摄政王?
她双手环胸看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朝着山顶的鸡鸣寺走去。
只是,在她离开的时候,袖口中缓缓渗出淡黄色的药粉,落入草地,风一吹,药粉被吹到树上吊着的三人鼻息之间,不过顷刻,三人便开始七孔流血。
宋锦洛并非圣母,并且还是个天生没有共情能力的人,她感知不了别人的痛苦和欢乐,所以她一直都是铁石心肠。
看着这几个人的样子,她不仅不觉得她们可怜,反而觉得,该!
是以,看她们被吊的如此痛苦,她决定……大发善心,送她们一程。
她一路哼着小曲上了山,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敲开寺门,一个年轻的小和尚打开门:“施主抱歉,本寺有事,闭寺三日,不接待香客。”
“不是,我是……”
她话还未说完,金色的死门在她面前重重的合上。
宋锦洛:“……”
这鸡鸣寺的人真没礼貌啊。
她呸的一声,将狗尾巴草吐在地上,再次敲门。
小和尚将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小脑袋,看到还是她,皱着眉道:“施主,贫僧刚才说的很清楚了,今日不接待香客,您请下山吧。”
宋锦洛飞快的出手,撑住门:“小和尚,我不是来上香的,我是来找摄政王的。”
小和尚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了然,声音也随着变得疏离:“那就更抱歉了施主,摄政王在本寺修养,吩咐了,不见任何人。”
“不是……我是来……”话说一半,她突然想起高公公说的,此事不得对外人提起,她瞬间卡住了,也就是在她愣神的功夫,小和尚推开她,用力的关上山门。
徒留宋锦洛独自一人站在山门外,内心狂奔过去一万只羊驼,这算怎么回事?
她是来给摄政王治病的,不是来打秋风的,这小和尚刚才看她的眼神算怎么回事?
而且……皇上让她来治病,难道治病不是考核,让摄政王愿意给她治才是考核?
宋锦洛觉得她要自闭了,负气的站在山门外许久,直到日落西山,这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后,一直待在暗处的鹤唳这才缓缓回到后山净室内:“王爷,她下山了。”
陆沉翻着书的手一顿:“下山了?”
鹤唳道:“是的,属下亲眼看着她离开的。”
顾初弦端着一个空空的药碗,刚给风声喂完药,闻声走了过来:“下山了?王爷……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来给你解毒,你为什么不让她进寺?”
想了一下,陆沉突然道:“去……带人去外面的围墙看着,别让她爬墙进来。”
鹤唳闻言,嗖的一声消失在房间。
顾初弦拿着空荡荡的碗,愣在原地:“王爷,您这是……哪出啊?”
陆沉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不咸不淡的开腔:“慌什么……是哪出,你会知道的。”
他掏出袖口的佛珠,一圈圈的盘在腕间,如果让这丫头直接这样进山给他看诊,只怕她会立即掉头就跑。
所以……这人啦,不能轻易得到的东西,才会知道珍惜。
宋锦洛趁着夜色的掩饰,走到一半悄悄的转身,这次她学乖了,没走正门,绕道侧门,然后用袖箭勾住围墙顶端,她试了试,很好,然后猛的按下开关,借着袖箭的力道,整个人跳上围墙,可她还没站稳,暗处却陡然刺来一支长棍,顿时……
眼前金光乍现,差点将她的狗眼晃瞎。
“何人在此!”浑厚的声音夹杂着内力,将宋锦洛一把震了下来。
她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浑身抹着金粉,叠站在一起的十八铜人!
这特么!!!
行!行!惹不起,她惹不起还不行吗?
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对着十八铜人竖起大拇指:“没事,我走错地方了,很晚了,打扰你们了,实在不好意思。”
宋锦洛郁闷的下了山,这什么佛寺啊,看管这么严格?还有那个摄政王,有病吧他?
她一路骂骂咧咧的走着,不妨前面陡然出现一个人影,她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过去,惊道:“你……大晚上的……怎么在这?”
居然是陆沉,说话间,她又朝四周看了一眼,这鸡鸣山地处偏僻,且山路难行,这人坐着个轮椅,跑这来干什么?
陆沉神色慵懒的坐在轮椅上,身姿清隽,悠然开口:“你刚才……在骂谁呢?”
说起这个,宋锦洛就来气,气呼呼的走了过去,十分熟稔的靠坐在轮椅边:“你放心,这次我可没有骂你,我骂的……是摄政王,跟个神经病一样的,我好心好意来给他治病,他居然不让我进山,你说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我看这人病的应该不是身体,是脑子!混蛋,根本就是脑子进水了!”
她气鼓鼓的吐槽,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人听见神经病三个字时,眉尾微微挑起,逐渐变得玩味的脸色。
“你说,这皇上看起来挺正常的,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弟弟?”半晌得不到回答,宋锦洛疑惑的发问:“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傲娇,让我给他治病他能怎么的?”
她抬起头,却见陆沉婆娑着下颚,盯着她的目光有些深邃,里面聚着她看不懂的光。
“唔……他可是摄政王,你不怕被他知道了灭你九族吗?”陆沉婆娑着下巴,问道:“而且……谁告诉你摄政王一把年纪了?”
宋锦洛笑道:“他怎么会知道?这里就咱俩,难道你会告诉他?哈哈……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了,共生在你身体里,我死了你也得死,我有什么好怕的。至于一把年纪了,难道你不知道吗?”她突然将脑袋凑过去,小声道:“我昨天见过皇上了,看着咱们都得五十多岁了,那摄政王是他的胞弟,能年轻到哪里去?”
陆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有点道理,既如此……先放过你吧。”
“哈……你说什么?”宋锦洛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陆沉含糊了一声,问道:“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放弃了?”
“怎么可能?我像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宋锦洛道:“只是这鸡鸣寺守卫太严了,十八铜人坐镇,根本打不过,所以我先回去想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陆沉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办法?”
宋锦洛看了他一眼:“暂时还没想到,这摄政王位高权重的,打不得骂不得,烦死了!”说完,又皱着眉吐槽道:“你们北齐也太奇怪了,居然不让女子行医,我这才不得不接下摄政王这个烂摊子,治好了他才能证明我有资格开医馆。”
“你想开医馆?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悬壶济世,普度众生啊……”话音刚落,宋锦洛自己都笑了,继续道:“好吧,不是这样的,我开医馆是为了照顾家人,让自己不再寄人篱下,我师兄曾经告诉过我,能找到自己安身立命之处,比什么都强。但是,我只会医术,所以,能救人,又能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在乎的人……”陆沉若有所思的复了一句,又问道:“那无双在乎的人都有谁?”
他眉眼慵懒散漫,嗓音低沉,故意拖着长长的强调。
“都有……”宋锦洛想了想,道:“我阿弟啊,还有映鱼,和我前几日刚买回来的弄墨,青砚,飞花和逐月,她们都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可能是晚上的月色太美,也有可能是晚上山间的风太过温柔,她整个人太过放松,导致一股脑将话全部说了出来,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撒过谎说自己叫无双……
并且说完之后,也没有感觉任何不对。
她说了许多人,陆沉听的很认真,最后问道:“还有吗?”
弟弟和映鱼也就算了,那四个刚买回来的人算怎么回事?陆沉有些不解。
宋锦洛摇了摇头,很诚实的道:“没了。”
很好,陆沉的脸彻底黑了,他一把拂开宋锦洛搁在他轮椅上的手,唇线下抿,语气瞬间变得疏离:“很晚了,回家吧。”
“啊?不是……这聊的好好的,你突然生什么气的?”宋锦洛不解,赶紧上前追上陆沉:“你等会,你去哪里?你等等我……我有事想问你一下。”
陆沉瞥了她一眼,停了下来。
“那个……你是金陵人吧,看你的样子也是非富即贵,那你认识摄政王吗?”
“不认识!”声音有些冷。
不过宋锦洛倒是没听出来,不认识也正常,摄政王嘛,高高在上,岂是谁都能认识的,于是她继续道:“那……你知道摄政王是什么性格吗?”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先打听打听总没错吧。
“没听过房间传闻吗?”陆沉眉眼微挑,声音端的是一个漫不经心,音色极淡的道:“摄政王这人,生性多疑,残忍嗜杀,且睚眦必报,你别往跟前凑了,小心他真的杀了你。”
宋锦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果然,神经病的属性一清二楚。”
陆沉眉毛微挑:“所以,你别管他了,你不如试试将我身上的毒解了,我可以替你开医馆。”
“切……”宋锦洛不屑的道:“这事连贵妃都无法应承我,只有皇上金口玉言,我才能正当光明的开医馆,你不过是个平头百姓,真是好大的口气。再说了……我明确的告诉过你,我不会给你解毒。”
说完,她盯着陆沉的脸看了许久,见他目光清冷,古井无波,且面色毫无异常,她终于挫败的坐在地上。
陆沉冷笑了一声,阴恻恻的道:“又给我下毒,你这双手是不想要了?”
她刚才靠近他的时候,陆沉就意识到空气中突然出现的淡淡清香,他故意不动声色,没想好她还真是敢啊。
她瞪了陆沉一眼:“手没了就更不会给你解毒。”
陆沉嗤笑了一声,眼神悠悠的停在她身上:“不解毒啊……那算了,只是你以后别求着我,要替我解毒。”
宋锦洛回到菡萏园,洗完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弄了许久都没有睡着,然后突然坐了起来,怒道:“这人有病吧?我能求着替他解毒?这得喝多少才能说出来的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