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被她突然的转变惊的有一瞬间的怔忡,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手肘放在轮椅上,单手撑头,唇角微勾,眼尾一挑,慢条斯理的朝她看了过来。
黑白分明的双眸中没有一丝情绪。
宋锦洛解系带的手慢了下来,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怎么不一样,正常人碰到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很慌乱的阻止她,然后额头青筋暴出,怒斥呵斥她无耻?
这人是怎么回事?
顶着一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这么猥琐?
“怎么停了?”
那人突然开口,声音轻缓,带着些许疑惑。
怎么停了?怎么停了?这人居然还问她怎么停了?
不停下来难道真的光天化日之下解开自己的衣服?让他看?
这人肯定是有什么大病,她负气的将衣带重新系好,瞪了他一眼,负气的坐到一边不说话,只打量着天色。
心里默默开始计算时间,两天了……这人可真能扛啊。
按照正常理论,经历了接骨手术,却没有吃消炎药,怎么说,他也得发烧昏迷一段时间,可这人……居然看着一点事都没有。
见她不说话,陆沉也并未多想,只笑了笑,开始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苏锦洛坐在地上,心中开始越发着急起来,不时的偷偷打量陆沉,在又一次偷偷装作不经意伸懒腰侧头过去的时候,陆沉终于开口了。
“要吃点东西吗?”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个红红的山果,示意她过去。
宋锦洛此时自然没有心情,瞥了他一眼,大有不吃嗟来之食的超然之风:“我不饿,你自己留着吃吧。”
可话音刚落,肚腹之中便传出声响,在这寂静的山林中尤为响亮。
“呵……”陆沉笑了笑,也不说话,便准备将野果放下:“不饿就算了。”
“等等。”宋锦洛顾不得自己已经丢到哇抓国的脸面,赶紧跑过去一把将野果抢了过来,指间触碰,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毫不迟疑的开始吃果子。
这果子她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是何物,但是鲜嫩多汁,带着一股微甜,且饱腹感极强,吃完之后,她顿觉得神清气爽,看着陆沉的面色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关切:“你看起来,不大好。”
的确不怎么好,面色较之前更加苍白,凌厉的双眸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陆沉单手揉着有些昏沉的眉心,没有说话。
宋锦洛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些许:“是不是感觉头很痛,昏昏沉沉的无法思考,然后全身又特别无力?”
看他脸色就知道他此时隐忍的十分辛苦,这炎症发作起来的症状,可谁都无法忍得住。
要说这人身体素质是真不错啊,居然过了两天才发作。
她当时特意没有还他吃消炎药,就是防着这人卸磨杀驴,阿呸,过河拆桥。
陆沉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警告:“老实点待着,否则……”银丝环隐隐蓄势待发:“你知道后果。”
被碎骨的痛楚再次袭来,宋锦洛抖了抖,随即冷笑一声:“怎么会,我肋骨都断了,哪里还敢跑。只是……”她顿了顿,又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将晚的天色:“起风了啊……”
起风了,温度会更低,烧起来,便会越快吧。
这一次,不远处的人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苏锦洛第一次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
她走了过去,见陆沉依旧保持着单手撑头的动作,只是眼眸却已经闭上,清白的月光之下,那人惨白的面色次此时泛着病态的殷红。
手掌放在他的额头上,果然……烫的惊人。
只是,下一刻那人却陡然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睁开泛红的双眼:“你干什么?”
以为他烧昏迷了,所刚才她毫无顾忌的靠的太近,此时四目相对,鼻尖相抵,对方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锦洛被吓了一跳,这体温怎么着也超过四十了,居然还能醒?她愣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道:“没……没有,我没干什么,只是看你似乎有些难受,所以……”
“所以,你想逃跑。”
“没有,真的没有!”她继续否认。
或许实在是太过难受,陆沉没再理她,再一次闭上了眼。
这可就苦了宋锦洛,她被陆沉拽住手腕,尝试了好几次都挣脱不开,于是只能站在原地等着,等到月朗星疏,等到孤月悬于万丈苍穹,夜风再起,终于……
陆沉握着她的手,毫无预兆的松开,啪嗒一声坠了下去。
确认对方这次是真的昏了过去,宋锦洛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瞥了一眼手腕上的镯子,下一刻,一把精悍短小的匕首出现在她手中。
白刃泛着寒光,被高高举起,在靠近对方的后颈时,却被硬生生止住。
不能杀,这个人身份不明,而且他身边一定有人,杀了之后可能会很麻烦,她可不想以后的日子都在追杀当中度过。
宋锦洛叹了口气:“算了,不能这么造孽,我可是信佛的。”说完将匕首收好,不经意间瞥到陆沉拇指上的扳指,一看就很值钱的样子,她眼眸一亮,这不……盘缠有了。
轻手轻脚的取下扳指,她拍了拍陆沉的脸:“我救你一命,这扳指就当你回的谢礼了。当然,如果你觉得这谢礼太重的话,就当你买个教训好了,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女人。”
说罢,她将一瓶消炎药放在一旁的石头上,瓶身上写着用法和治疗症状,然后转身朝着记忆中的方向飞奔而去,直至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原本昏迷的男子骤然睁开猩红的双眸,望着漆黑的夜色,目光深沉如墨。
鹤唳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跪在地上:“王爷,为何不杀了她?”
这女子竟然胆大包天,敢偷王爷的扳指,那扳指可是号令银甲卫的信物。
况且,她还是宋家的人,跟三皇子……有婚约。
虽然宋家一直对外宣称的,和三皇子有婚约的是宋家的长女。
鹤唳让暗卫出去查探,很快便带回了消息,这女子是宋家的女儿,不过因为母亲早亡,一直不受宠。
陆沉拧了拧昏涨的眉心,看向自己右手上空荡荡的拇指,清冷的声音传出:“不必,她还有用。”
说罢,又抬眸了看了宋锦洛消失的方向,深沉的双眸不辨喜怒,好半晌,嗤笑了一声,无双……
……
五日后,金陵城,宋府。
整个宋府一片喜气洋洋,大红色的喜绸挂满整座府邸,下人忙忙碌碌抬进抬出。
不为别的,只因为三日后,是宋家长女和三皇子成亲的日子。
然,正堂中的氛围,却和外面截然相反。
此时,宋家老爷,时任兵部尚书的宋止戈一面色不善的坐在主位之上。
已经被扶正的林姨娘则站在宋止戈的身旁,望着骤然出现的宋锦洛,双眸喷火。
宋锦薇捂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安然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少女。
少女身形纤瘦,穿着一身破烂的囚衣,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伤口,长长的秀发被一截木簪挽着,另一半直直的垂了下来,如漆黑的锦缎一般,面色苍白如血,一双水灵灵的双眸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众人,右眼眼角一滴殷红的泪痣,飘蓬如雨。
即便她一身狼狈,可现场所有人都觉得,这女子美的出奇,容貌绝色,竟是将一向号称金陵四美之一的宋锦微比了下去。
察觉到宋锦薇的打量,少女从热气蒸腾的茶杯中抬眸,朝着宋锦微挑眉微笑:“长姐,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宋锦薇终于反应过来,全身瑟瑟发抖,指着宋锦洛尖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应该?应该如何?”宋锦洛笑了一声吗,盯着宋锦薇:“长姐怎么不把话说完?我是应该被流放到宁古塔被活活打死,还是应该在流放的路上,被人奸杀?”
林姨娘,哦不对,现在已经是宋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立即高声道:“四姑娘,你和人私奔,做出如此丑事,怎么还有脸回来?”
她语调高昂,似乎生怕别人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