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鄂顺。
我是南伯候幼子,上面还有个哥哥姐姐。
我有个小名叫笨蛋,因为我出生体弱,开蒙也晚,三岁了说话还结巴,父亲听老人的意见给我取了个小名,保佑我能平安长大。
南鄂的象群成堆,对于年幼的我而言是莫大的吸引,我想要爬上高高的象脊坐着。
父亲逗我说话,只要我开口他就带我上去,我急的啊啊叫,却还是叫不出连贯的父亲二字。
我听见父亲叹息着骂我,真是个笨蛋,然后将我抱上象脊,我就坐在他怀里,闻着父亲身上的青草气息,看着周围的大象小象绕圈圈,看着风吹过青草的波纹,看着翻滚云海中的金光。
我清晰的喊道:父亲。
父亲总说家里就属我最笨,毕竟他的脾气急躁彪悍,哥哥姐姐像他,我不像。
我以为父亲会嫌弃我的性子,可是姐姐告诉我,我是家里的宝贝,哪怕什么都不会,父母亲人也是爱我的。
后来姐姐就被赐婚给了朝歌王室的大王子,父亲在家痛骂大王和大王子无耻、老不羞。
姐姐劝说,总归是要嫁人的,以后她做了王后,还能照拂南鄂,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
如果不是她偷偷躲起来哭被我看见,我就信了。
她说姐姐这是舍不得离家。
我说那等我长大了,就去朝歌接姐姐回家。
然后她又哭了。
姐姐走的时候我追着马车跑了好远,我对她不停的哭喊姐姐等我,她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父亲说等你长大了,说不定能去朝歌看看你的姐姐。
于是我期盼长大。
还没有等来长大,先等来了朝歌的使臣,他们是来接质子的。
父亲又被气到破口大骂。
哥哥身子越发不好了,又是世子,最终我选择离开家人。
父亲流着泪将他的佩剑交给我,告诉我,一定要记得回家。
我记住了。
直到看不见父亲的身影,我的眼泪才下来。
朝歌富丽堂皇,但在我的眼里还是南鄂最好看,家乡的山水那么美。
不能想,越想越难受。
我见到了姐姐,她还是那么好看,但她眼里的光没有了。
会拉着我偷溜出门划船摸鱼的姐姐不见了,她变成了坐在高台上受世人拜见的太子妃。
她看着我流泪,我亦是。
姐姐告诉我,她过的很好,我看着华贵却冷清的宫殿,知道姐姐只是在安慰我。
没关系,将来我一定会带姐姐回家的,家里才是最好的。
质子营里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听着周围的哭声,心里想着父亲的教导,没有当众流泪。
我听见主帅站在高台上的发言,心里很是不解,如果不是他向大王提议,我这会应该在家才对,他是怎么能厚着脸皮说出那些话的。
他在台上长篇大论,我在台下想念南鄂。
南鄂多水,潮湿闷热,自然口味偏重,我到了朝歌好久都不能适应这里的饭食。
实在想家了,就在夜里跑出来偷偷的哭,然后就遇到了姜文焕。
他实在是个很好的朋友,有了可以倾诉的朋友,我渐渐没有那么抗拒朝歌了。
我不喜欢打架,但是作为南伯候之子,我不能给父亲丢人。
当有不服我的人站出来时,我选择最直接的办法解决问题。
他们都觉得我的性格绵软慢热,就像我的名字一样温顺,事实也是如此。
但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温顺,只是我不喜欢和他们争什么。
保持现在这样的节奏,能快快回家就好了。
在来朝歌的第三年,我遇见了一个人,我将她当成第二个姐姐。
姜文焕很喜欢她,我却觉得她就像原野上的风,是不会为朝歌的小兽停留的,姜文焕说不定要失望了。
我想劝姜文焕,可是渐渐地连我自己都沉溺了,她不是原野的风,她是南方的春水。
我想要保持理智,试图远离她。
但是当我为兄长的去世难过时,她告诉我,顺乃顺遂之意,你的父亲一定很爱你,他还在等你回家。
我彻底沦陷,但心甘情愿。
我开始告诉她,南鄂的山水,南鄂的小食,南鄂的亲人,我将我最美好的记忆都剖开给她看。
我越来越思念亲人,想要带上她和姐姐一起回家。
但质子做的越久我越清楚,这个愿望实现的渺茫,于是我将想法都压在心底。
某日开始,兄弟们都不愿意叫她姐姐,她有些不高兴,没关系,我愿意做特殊的那个。
第一次征战时,我被战场的残酷血腥激得睡不着觉,将她给我做的厚夹衣和香袋拿出来抱着,闻着淡淡的桃花香,我才能睡个好觉。
作为回礼,我第一次独自进山打猎,一只落单的孤狼,用它的腿骨雕刻了一根骨簪。
天太冷了,我手抖,刻的图案并不好看,可是我每年生辰时,她都会带上为我贺生。
我看到苏全孝死时的模样,那个时候我想的却是,父亲的暴脾气可得改改,我还没有把人娶回家呢。
莫名奇妙的,太子弑父了。
我想不通其中的关窍,但我姐姐作为太子妃必死无疑,我被吓六神无主。
当我在小院里见到姐姐时,没有言语可以形容我的心理。
姐姐平安离开了,父亲又来了。
我们在女娲庙抱头痛哭时,他还有空悄咪咪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我爆哭,父亲你是真了解你儿子。
我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父亲拍着我的肩膀夸我有眼光,然后拐着弯劝我放弃,你一个笨蛋,实在配不上这么好的。
我哭的更大声了。
不过我是不可能放弃的。
我们成功逃离朝歌时,父亲说,如果我能把仙女娶回家,那真是祖宗庇佑了。
但最后他还是极力支持我,他说你的人生就应该像你的名字,一帆风顺。
家乡多雾多雨,透过我的窗户还能看到南鄂神女庙的庙檐,袅袅上升的烟雾在空中盘旋许久,才缓缓消散,空中的水汽萦绕在空濛之地,像是要点缀我的梦境。
窗台上还有一个憨态可掬的三头身陶土小人,那是我的模样。
啊!我才想起来,我刚刚又梦见她了。
她最后带着一身的血色,回头对我们说话。
天空的雷声太响,我听不清。
但我从小会点唇语,我知道她在说的是——等我。
作者:" 电影里的顺子一生都在想回家,我送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