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坐上返回江北的火车，翦军占和丘爱民志得意满，荆康和麦登科垂头丧气。
没搞成事情是小事，还得想着怎么汇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更何况昨天晚上的“加演”内容把人家酒店保安都招来了，这三个人要是回去一说……单位和家里都难安啊！
花城方面给买了五张卧铺票，还都是软卧，在这个时代，可不是谁都能随便坐上卧铺的，卧铺车票都是给特殊群体的，跟你有没有钱关系不大。
四个领导住进了一个包间，麦登科说：“小秦主任，我们哥四个在一起聊聊，麻烦你到隔壁铺位上吧。”
秦剑拿着票来到旁边的包间，里边已经三个人在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个和秦剑差不多大小的年轻人，还有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
老人看起来岁数不小，但衣着得体，眼睛清明，精神矍铄，看秦剑进来，主动搭讪：“小伙子，去哪里啊？”
秦之剑忙回答：“大爷，我到江北下车。”
老头来了兴趣：“江北？江北好啊？你是江北哪里人啊？”
秦之剑把行李放到铺位下面：“我家是冀南市安南县的，在江城下面的文远县上班。”
“文远？你在文远上班？”老头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上铺的中年人和年青人同时探头往下看，老头仰着脸斥他们：“看看看，看个屁啊，我大声说话就会过去啊！”
两个人都冲秦之剑笑了一下，没有回声。
“告诉我老家伙，你在文远那里上班？”老头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
中年人说：“爸，你不休息总不能也不让人家休息吧！”
秦之剑看老人一点倦意都没有，连忙说：“没事叔，我也不累，陪老爷子聊聊挺好的。”
“你少给老子逼逼，这么多年不让我回老家就算了，好不容易碰上个老乡，说句话还不行了？”老头冲儿子斥喝，又笑眯眯看秦之剑：“说说，你上班的地方离八柳树远不远？”
秦之剑：“老爷子，还真巧了，我就在八柳树乡政府上班。”
老头一阵惊喜：“那你知道西口村不？”
秦之剑：“知道，那村里我去过好几次呢。”
老头激动得声音都颤了：“可不许骗我！”
老头的儿子和年轻人都从上铺下来了，担心地看着老人。
老头眉眼含霜：“滚，我没有那么娇气。”可两个人还是站在那里不上去。
秦之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回答老人：“西口村有个叫赵奎勇的，脾气可孬，上次还骂我呢……”
“奎娃子也五十来岁了吧？”老人眼里竟然有了泪。
秦之剑说：“差不多吧，他家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讲理，三个儿子一个都没有娶上媳妇呢。”
老人说：“奎娃子是个好孩子，你说他爷几个不讲理，我也信，还不是穷闹的。下次你见着他，就说是他二叔说的：等二叔再看一眼，村西头那处院子就是他的了！再告诉他，他二叔不是不来看他们，是实在回不去。
一定得替我把话带到啊！”
秦之剑连连应声：“没有问题，肯定没有问题！”
看中年人和身形利落的年轻人一直站在那里，老头突然没有了精气神：“行了，我不说了，但你们留这个孩子一个电话，把我心里头那件事拜托给他，看看他能不能了了我这个心愿，不然的话，最后我眼都闭不上啊。”
中年人和年青人上前扶着老人躺下，中年人对年青人说：“小田，你在这里守着，我和这个小兄弟出去说句话！”
然后对秦之剑：“老弟，借一步说话？”
言语虽平，却好像蕴着无尽的压力，让人不得不听他的。
秦之剑看老人闭上眼，呼吸均勻，起身和中年人走了出去。
两个人来到走道里的座椅处，中年人自行坐下后，又示意秦剑：“你坐。”
接着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上边没有单位、没有职务，只有一个“赵又奇”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我呢，在燕京工作，这是我的名片，影视、文化、演艺什么的能说上话。”
看秦之剑很随意地把名片装进口袋，男人反而来了兴趣：“对我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这个人实在是倨傲的很，秦之剑也来了脾气：“我好奇什么？你是燕京的大佬，我是偏远农村的一个小公务员，过了今天，咱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你再牛逼与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哈哈大笑：“洒脱，性情，我喜欢！”
忽而又正色说：“老弟，帮哥哥个忙，算我求你！”
秦之剑：“那你得先说说什么事情，违法乱纪的事就免开尊口了。”
赵又奇正色：“我要是开口，你们江北省的领导都会重视……“
秦之剑站起身：“那你就不用和我说了，我就一个乡政府的小职员，伺候不了你们这样的大神！”
赵又奇又笑：“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老爷子不让找他们，他……不方便回去，但就是想看看几十年前的老屋。
我包里有架像机，稍后我交给你，麻烦你回去之后，去西口村一趟，村西有一栋老院子，是我太爷当年盖起来的，院里有三层的石头房，麻烦你给拍点照片寄给我……甭看我面子！就看我家老爷子那么大岁数，认识你一这个小老乡的份上，一定答应我，算老哥哥求你！”
秦剑想了下：“行！”
赵又奇又从秦之剑那里要回名片，掏笔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手机号码，知道个号码的不会超过……”看秦剑脸色不善，又打住。
最后双手递了过来。
两个人回到包厢。
赵又奇也不矫情，从旅行包里翻出一个包：“这架相机给你，电池、胶卷什么的都有，照完照片之后，光把照片给我就行，相机送你了……你别多想老弟，就是真心送你，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又从包里摸出一沓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麻烦你转交我那堂哥赵奎勇！我家老爷子不是不想管他们，是想让老赵家的人自己有出息。”
秦之剑收了钱，从兜里翻出自己的介绍信，在反面写下了办公室的电话：“这是我的介绍信，上面有乡里的红章，足以证明我不是骗子，电话号码是我们办公室公用的，就算是我接不到，他们也会告诉我的。”
赵又奇很郑重地收了：“好兄弟，将来说不定我会去看你呢。”
接下来，又聊起秦之剑这次来花城干什么？
多介绍就多一次机会，秦之剑巴巴巴地把此行目的说了一遍。
“藤编我在国外也见过，没想到还是从咱们江北出去的。兄弟，哥哥更佩服你了！
忙完这段时间吧，你要有时间了来燕京一趟，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他们说不定能帮着拓展你的生意。
还有你说的那个山野菜，到时候也帮我弄点，我想让老爷子尝尝老家土地上长出来的玩意儿！”
秦剑满口答应：“好的，回头把这些都弄好了，我一块儿给你寄过去。”
赵又奇补充：“相机真的送你了，你别回头又给我寄回来，那就没意思了。”
相机是国产海鸥，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奢侈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