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儿曾在椒房殿时,亦或者以她的话,被囚在椒房殿的日子。她常在那夕阳斜晖,西风微凉之时,向北而望,口中呢喃:
“好想回家啊!祖父、父亲、哥哥,你们还好吗?”
或许她也偶尔会想起当年、后悔当年 为她汲水、为她求情、为她与丈夫闹翻的日子。
姜锦夏沉沉的,道:
“余老爷、余叔叔,骄儿薨了,您一点儿不心疼吗?”
余老心下一紧:这妖后杀他骄儿、傲儿,如今又做如此之语,明明是折辱于他。
余老笑道:“娘娘说笑了,贵妃娘娘尚在,前几日还来信问安呢,如何薨了?”
骄儿之死,姜锦夏虽未发丧,但她清楚余老不会不知。原来这天下的人性是一样的薄凉。
她在那矮几上取了杯酒,于地上倾一杯,又斟上,自饮一杯。
略平复心情,姜锦夏在正位坐下,手拂着赤字,嘴角露出一丝笑:
“听闻余老收留了不少忠烈遗孤?对我大夏尽忠至此,着实让本宫感动啊?”
虽说两人心知肚明,但云泉山庄之事这样被当众挑出来,余老的脸面霎时间有些挂不住,一旁的余家长子手攥紧想要动手做些什么的,被余老拦住。
余老道:“娘娘说笑了!”
姜锦夏将眼前望着,手中酒壶轻摇,倾斜........
“酒不错!”
脸上摇着醉人的红晕。
“本宫为武将出身,出言直爽,不懂政治权术之行,不喜那拐弯抹角之语,爽快些........”
随即揽酒起身,
“余老丞相,告诉本宫,您此刻是不是对本宫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特别想将本宫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啊!”
只吓得余老一阵哆嗦,赶忙跪地磕头:
“娘娘........娘娘明鉴,老臣........老臣对娘娘、对陛下、对我大夏忠心耿耿,绝无冒犯之心.........”
“何必如此呢?今日本宫孤身前来,未必能活着离开。你我这般心知肚明,不如挑开天窗说亮话。”
她扯着余老的那一把三四寸长的胡须,望向那一张忠诚的脸,轻语,
“余老丞相一日不亡,本宫一日不得安稳。想必余老丞相亦然,哦?不对哦........”
姜锦夏那指套揉着发梢,
“本宫差老丞相两辈,初入朝堂。怕是余老丞相该只将本宫当做乳臭未干的孩提吧?”
只吓得余老眼角含露,勾出千万条纹路,手上恭礼:“娘娘,老臣不知娘娘所指........”
呵~老狐狸,看你这戏要演到何时?
姜锦夏从腰间别下一把匕首,弹着那尖面,亮如日月。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余老丞相忠心耿耿,不如自刎于本宫眼前,以解本宫多日失眠之症?”
众人都说姜锦夏像极了姜公,但就余老看来,半点不像。
他半点没料到姜锦夏竟会如此没有心机和算计的与他摊牌,竟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招架。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遵命!”
余老面若枯槁,只低身将刀拿起........
“先帝,老臣陪您来了!”
余老举刀........
只是余老的匕首未刺在自己身上,只见得他虚晃一刀,随即身后诸位歌妓从身后砍来。
姜锦夏轻蔑一笑,身上凤袍广袖一卷,诸位佳人已在地上。
歌妓?呵~
“汝等........是想造反不成?”
姜锦夏蔑视,只在一旁矮几取了酒,边倾酒,边拖着凤袍向门外而去。
这歌妓刚吃了苦头,此刻并不敢再动手,一步一步向后退去,直至院内。
那院内已是密密麻麻排满死士,手持十八般兵器,皆是向着姜锦夏。
东面高台之上,有万千弓箭手伺候,余老及其长子于其中指向正中的姜锦夏,怒斥:
“妖后,你陷害忠良、辱我国君、毁我山河,天下人人人得而诛之!”
呵~这老狐狸变脸还真快呢!
“诛杀妖后,肃清大夏!”
只听一句震彻山河的呼喊,眼前万千死士纷纷涌来,以正义之名、以忠义之名、以孝义之名........
“姜公屠我全族,我誓屠姜氏一族!”
“妖后,拿命来!”
“杀!”
........
只听得刀剑相撞“铿锵”之声,又是一声声的惨叫。
无需姜锦夏亲自动手..........
死士之中不免得混入他们所谓的几位奸细,就此自相残杀起来。那高台上的弓箭手一脸懵,意欲射箭,也不知从何处射起!
“老爷,其中混入了奸细!”
话刚罢,随即听得“啊”的惨叫,此起彼伏,那奸细已砍了上来,弓箭手纷纷落地。
顷刻!
那残阳如血,只映着满院尸首,身后,几十位打入死士内部的江湖故人收去手中仍旧倾血的剑,回禀:
“姑姑果真是神机妙算,此院二百三十位死士走狗,已全部诛杀,各处散落在外的,也尽皆捉拿归案!”
又有故人押着余老及其长子而来:“跪下,反贼,跪下!”
回禀:“姑姑,反贼已捉拿归案,请姑姑定夺!”
此刻余老丞相身着花衣,血染白胡,着实是狼狈的厉害!
姜锦夏上前提起那染血的胡须:
“呵~余老丞相培养三十多年的死士可真是武艺高强啊,不足半个时辰吧,全军覆没?”
“妖.......妖后........”
“妖后?呵~别叫得太早,好戏还在后面呢?”
只听得吵闹之声:
“放开,你们这等逆贼,不得好死!”
“老爷,他们.......他们!快想想办法啊!”
“爷爷、爹爹,救我,就我!”
.........
“夫人?”
“母亲?”
只见那一旁侧门之外,余家老太太及其诸位亲眷:上至八十岁老者,下至襁褓之中的孩童。有的满眼天真、有的花期如面、有的少年意气........
其被五花大绑,有兵将持刀挟持。
如今姜锦夏真切的知道,这院落之中是骄儿的祖父、父亲,侧门之外是其祖母、母亲、兄弟姐妹........
“呵~余老丞相自诩为忠臣,敢问,这历代忠良之中,可有如此培养死士的?”
“我为忠良留后,有何不可!”
“呵~为忠良留后?为忠良留后,便是让其为你们余氏一族送死啊?余老丞相的算盘打得可真响。
“以忠君忠义之名,行肮脏龌龊之事。登不了皇帝,仍旧可以做忠臣流传千古是吗?你这老狐狸,瞒得了天下,却瞒不了本宫?”
姜锦夏将余老的头扭向余家亲眷,发狠,
“将你这几年的谋划说出来,否则本宫屠你全家!”
余老太太性子刚烈,花白的头发仍旧意气风发,道一句:“老爷,妾身虽死犹荣!”
随即一头磕在利刃之上,血流成河。
她,姜锦夏,又逼死了骄儿的奶奶。
怕是曾经承欢膝下,姜老太太抚着骄儿的总角发髻,满脸慈祥喊着:“哎,乖孙女!”之类。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姜锦夏手攥紧,头向一边,轻声“杀!”
随即是阵阵惨叫,血液纵横,四肢飞起,有一丝女孩的哭声透过闷热的密云传来,又趋于沉寂。
骄儿那生父痛哭流涕,嘶喊:“妖后,我跟你拼了!”
杀人,本不是她的本意!
只是姜锦夏深知,若今日不铲除余氏一族,大夏江山不会稳固,她这皇位不会安稳!
若是今日她落到余老手里,余老也定会毫不留情的这样待她及姜氏一族。
似乎下了一场血雨,骄儿那父亲向她奔来,又被她挟持在手里。
“咔嚓!”脖子被扭成两半。
如今她杀的是骄儿的生父!
想是多年前骄儿离京,生父亲送,还会嘱托几句:“未央宫不比家中,骄儿,此去,千万小心!”
姜锦夏一颗心已成了玄冰,任由烈日骄阳也难以融化。
“老丞相步步为营惯了,岂不知,这天下诸事靠得还是武力。武力面前,您这权谋,一文不值!”
“哈.......哈哈哈~”
余老笑了,在这空荡院落之中,惊起一片鸦声“呱呱”。
僵硬的身子弯下,只见他拿剑而起,一句:
“先帝,老臣伺候您来了!”
随即那脖颈褶皱的肌肤划破,血成弧度抛洒,倒在层层尸骨之上。
如今死的是骄儿的祖父!
谋划多年,却是还未拉开帷幕,便已谢幕。
他本想以姜锦夏使得余氏一族重得重用,却不知那烈马向来驯服不了、驾驭不住,他以忠臣之名,死于自己棋子之手。
姜锦夏拂着“军妓”刺字,一袭华裳凤袍妖魅:
“呵~什么左相余老?在本宫面前,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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