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
“王仕仙?”
苏幕遮捏着手中的杯盏,淡闻沉香淡烟袅袅,“何人?”
“江湖炼金术士。”
苏幕遮手拍着膝盖: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可是听闻她这师父未从军时,常爱留恋于酒肆亭台,就此结交了不少江湖的英雄好汉、奇能异士。
同是江湖沦落人,路见不平一声吼!自然投机。
从军归家后,她也常爱召集江湖人士纵酒高歌,或者于山上、或者于林间,好不自在!
想必这王仕仙便是其中之一了。
记得许多许多年前,他问起:“除了战场厮杀,师父可还有别的心愿?”
她与他道:
“若不能建功立业,作一闲云野鹤,携三五好友泛舟湖上,醉眼冷看城市闹,也不错!你这小鬼,问这么多干嘛,快练剑!”
当年她是游侠少年,他是鼻涕小鬼,两人亲密无间,甚至晚上他悄悄爬到他床上,她也只是摸着他的脑袋叫上一声小鬼而已。
可是越加长大,却是越加疏远了。以至于如今,她甚至将他视为仇敌,口中骂着“暴君”、“昏君”之类。
他倒是听过什么炼金术士之类,有什么炼金之术、化金之法。不过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而已。
“陛下,您看这个?”
女官从袖中取出一淡蓝色瓶子,随后小心滴落在手上的金镯子上。
“呲!”
一股恶臭传来,金镯子上气泡咕噜,霎时间被化出一道口中。
“化金水!”
苏幕遮一惊,眸子放暗,随后取过滴在所作的龙椅上,那龙的眼睛霎时间被化去一只。
还真的有化金水?
“陛下圣明!炼就此化金水需得采上百种矿石,七七四十九日后方得这一小瓶。王仕仙目前唯有两瓶,另一瓶........”
“另一瓶在姜玉奴手里?”
“是!陛下圣明。此刻怕是姜玉奴如今已开了奴具,用不用........”
“不用!”
他将手扣在案几上,眸子沉沉,“摆驾昭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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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外,芙蓉树上。
难得这儿有棵芙蓉,像是专门为她设的一般。
姜锦夏斜躺在树杈之上,双脚的金链勾着枝丫荡啊荡,双手夹着一壶酒,顺着黄金塞缓缓灌进胃里。
凌倩所加的刑虽是难熬,好在多为皮外伤,并未伤到筋骨。调养这几日好了不少,虽是武功还未恢复,不过行动倒没什么大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眼前美酒勾人摄魄,却只能透过黄金塞滑进食道,不能大口畅饮,细细品味,着实难受。
“将军,将军!”
听得声音,眼见着那繁花小径之中,余家傲趋步而来。见她模样,该是有喜事。
如今能称作喜事的........
盲猜——化金水。
姜锦夏将酒藏于树冠,越下树去,只将余家骄吓了一跳。
“将军?”
她并非想吓她,而是这黄金球塞嘴,着实无法开口回应。
余家骄闻得酒味,本是笑靥的脸上不觉得阴下去,轻嗔薄怒:“将军又喝酒了?”
这个........这个嘛!
“将军身上的伤是不想好了吗?”
只是,她的酒瘾犯得有些厉害了,所以........
她拉耷着脑袋,将余家骄衣裙捏着:以后再不喝了便是!
余家骄一阵吃惊,可是她一个面对万马千军尚且游刃有余的将军,却对她一个小女子乖巧撒娇,她霎时间心软成初落的雪:“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如今,说正事要紧。
身畔没别的人,余家骄只将袖口的一处蓝色瓶子拿出来:“有这化金水,将军从此可自由了!”
说着正要开瓶,姜锦夏制止:不急!眸子微沉。
凌倩将灌铅之事,多半是苏幕遮从中作梗,他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妙啊!若她此刻卸下奴具,必定被这狼崽子警觉........
为今之计,只有将计就计,待得伤好之后、武功恢复,再开身上奴具,到时,这未央宫囚不住她。
姜锦夏抬手,那带着指锁的手指不能伸展,只是机械的在手心缓缓写下一个“计”字。
“计?”
皱眉,余家骄道,“将军是担心陛下?”随后意欲为苏幕遮说几句好话,“其实陛下他........”
姜锦夏将眸子投过去,眼中习惯性露出一丝警觉。只惊得余家骄眸子向后缩了缩。
这天真的水芙蓉,被他一纸圣旨便收买了。岂不知这畜生最会阳奉阴违、欲擒故纵,如今救她,必定是想好了下一步折磨她的法子。
只可惜了,她如今球塞在口,不能辩解。即便辩解,她的话也未必有苏幕遮的动听,余家骄也未必会信。
见姜锦夏脸色依旧,余家骄乖巧的弯了弯眉:“臣妾不懂权术,将军说什么臣妾便做什么!”
只想着,如今不必解释,事实自有雄辩。待得后天陛下出宫,她按计救姜锦夏出逃,到时再向她解释一切,她与陛下的矛盾自然就能化解。
就此想着,点点头,将化金水藏起。
忽然听得一句:“陛下驾到!”
眼看着那芙蓉树下,余香袅袅,苏幕遮领着几位女官而来,余家骄笑语盈盈迎上去:“陛下长乐未央!”
苏幕遮的眸子移向树下的姜锦夏。她此刻正跪地行着罪奴的礼数。
要上前,只将身旁的余家骄吓得一颤:“陛下?”
“放心!”
他轻抚着姜锦夏的面颊,轻轻的、柔柔的。她左脸上“军妓”两个字淡着阳光,让他恍如隔世。
自上次她险些送他归西,他将她羁押在凝脂宫,此后便再没有与她有的这样近的接触了。
“师父的气色好多了。”
他扶她起身,繁花锦院之中,只命人取了铜镜、梳妆之物在她眼前。
他托着她的脑袋向眼前的铜镜,那镜中印着落花、微风和她。
她的手缓缓而起,抚摸着脸上“军妓”两个字。赤字之下便是嘴塞的链子,此刻在脸上显出深深的勒痕。
“徒儿为师父馆发吧!”
檀木梳子在她头上一梳落底,由于鼻勾的奴具饶过头顶,时不时碰到发出一丝沉闷的响。
“徒儿知道师父恨徒儿,但徒儿对师父的心一刻都没变过。当年东宫之中,梧桐细雨煎人老,如今未央宫下,芙蓉争艳落寂寞........”
演,接着演!苏幕遮,如今演戏的功夫越加炉火纯青了,可喜可贺啊!难道她姜锦夏身上的血痕累累都是假的吗?
只是她还是耐心听他将那一句句无聊之语吐完,甚至要装作感激涕零一番。
娥髻云云,余家骄将胭脂递上,缓缓叹了口气出来。
手轻沾上殷红,黄金球塞之间阳光挥洒,苏幕遮一点一点沿着嘴塞涂抹在她唇上。
镜中一个身着奴具的美人?
“师父看看,这张脸生来就是要做皇后的!”
皇后?
她,绝不会留在未央宫!
待得伤好,化金水化去身上奴具,即便是你这大夏皇帝有千军万马,也休想留住边塞的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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