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夏诚惶诚恐。
她知苏幕遮来沙海,多半是考验。考验苏幕遮,也考验她姜锦夏。
他若不来,脱离贱籍、重新上阵杀敌未尝不可;而如今,他来了,劫营而来,怕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她惴惴不安着跪地........
待得宣旨人说出:“赦免旧罪”、“封做什长”、“戴罪立功”的字眼时,她猛然抬头,万马齐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厮杀声让她热血沸腾。
圣上,赦免她?
她做梦都想着今日,别说“什长”,即便是一小小士卒,只要能为国立功,上阵杀敌,即便是冲锋陷阵,生死不计,她也愿意。
她双手高举,接旨:“罪臣姜锦夏领旨,叩谢万岁!”
交托圣旨,宣旨人又将她叫至一边无人的地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这是?”
“家书。”
“家书?”
她呢喃,轻蔑:怎么会有家书呢?姜氏一族不正想让她去死吗?还会念及她,遣人送来家书?
她倒想看看,她那族人口里能吐出什么屎来。
拆信去看,只见这抬头并非是她那位父亲大人,而是——
“圣上?”
“圣上特地吩咐,这非诏书,而是家书,将军仔细收好。”
她捧在手中,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更何况还是圣上的信。
只是圣上赠她家书,圣上为何要赠她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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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的冬季漫长,即便京都已经春暖花开,这儿还是时不时的飘上些雪花。
姜锦夏坐在枯藤老树之下,手中攥着那封家书。
圣上!
她说他知道苏幕遮来沙海之事。
“太子与你一起长大,他念你,担忧你的安危,朕知道。朕也知道,你做事有分寸,朕信你。”
他说他待他如亲生女儿一般。
“阿锦,朕这膝下有九子三女,九子三女皆不成气候。朕自第一次望见你,便似,念着若你不是姜家的子女,而是朕的女儿........
“若是朕的长公主,朕怕是做梦都会笑出声。阿锦,做朕的女儿吧!”
她望见那信尾印着:“阿锦,朕等你回家!”
她按捺不住,热泪喷涌。
好希望这是真的啊!只可惜他是圣上。他之圣明来于御人于刑,诛人以心??;来自于薄情寡义,无情无义........
他这话中怕是连三分的真都未必有。
他不过是想用“亲情”二字拴住她而已。
只是圣上真是多虑了。身在此位,一两拨千斤,不为他,即便为大夏江山及万千黎民,她难道不尽心尽力吗?
不远处,凌云静静望着。
第一次,他见她落泪,原来,她也会落泪!
曾经他怨恨她,为她多管闲事,为她对他多次上军法,而此刻........
雪停了、风淡了,凌云心下涌上淡淡的忧伤。
不知何时,也不知何种声音惊扰了她,猛然........
一把短剑向他指来,姜锦夏已在跟前,他拿剑抵挡。
“砰!砰!砰!”
几招过后,手震得发麻,趁着间隙喘口粗气,姜锦夏一剑穿过飞雪,已经抵在他的喉咙上。
却是没想到,一年牢狱、一年军妓,近两年不曾提剑,她的剑法还是这般干脆利索。
他即便再练十年,也未必胜得过她。
姜锦夏左脸上“军妓”两个字分外显眼,刚刚有滚烫的泪划过。此刻,他竟有些心疼。
她剑上来,他眼睛闭上,听得“咔嚓”一声。
睁眼,只见得青丝披散,随风而逝。
听得她一句:“家国为先,私怨在后!北曜七州收复之后,我再取你这条狗命!”
收了剑,离去!
凌云望着她飘飘的衣衫消失在大雪纷飞之中,心里“滴答滴答”。
当年黄沙之中,她救他性命;当年营帐之中,他毁她清白!
之前,她为军妓,为让敌军相信她真的大势已去,他在三军阵前羞辱她,又在营帐之中将她夜夜霸占。
如今,她本可以要他性命,却选择家国为先,放他一马。
圣上为她平反,这戏也不必再演下去了,但........
他欠她的,有些多了。
“将军!”
他喊住,她扭头望他,手中的短剑沉寂着战斗的警觉。
凌云将腰间的匕首拔出来,向下体,手起刀落........
“咔嚓!”
匕首陷进雪里,他双膝在地支撑着,血“滴答滴啊”轻落,又在雪中蒸发留下殷红。
凌云,挥刀自宫?
他额头的汗渍浸湿了发丝,寒冬加之失血的痛让他唇凝成青色,颤抖的发出声音:
“欠将军的,末将会一一归还!”
“好自为之!”
手中的短剑松了,姜锦夏望一眼,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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