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跃也正与人交谈。
烛光下,那张端正面容上带着几分刻薄,“时间越长越不安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人正是白日暗中护他的两名高手之一,闻言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轻蔑。
“城主之位已是囊中物,李公子何必着急?那刘明庭虽不堪大用,可到底是极受城主爱重。说句实话,城中的名声和江湖的名声皆高于你。”
眼见李跃面容上狠意乍现,中年男人低了低头,暗道竖子小儿不足为谋,微微掩住眸中讥笑,继续道。
“只有在众人之前上演一出好戏,坐实了他谋害城主一案,李公子才能光明正大地接手九阳城。届时满座宾客共为您庆贺,岂不快哉?”
李跃或许是真认为城主之位唾手可得了,听了这话被劝住,不由露出个谦逊温和的笑容,可却压不住地露出点志得意满之味。
只虚伪地叹道,“岳父大人去世,我有何处可乐呢?”
……
报丧的消息传开,几天过后,江湖风云人物聚集,武林盟主也率人一同前来。
李跃只把这些人当作自己未来的底气,对前来吊唁的众人颇为上心,方方面面都要求做到尽善尽美。
直到武林盟主话中透露出要彻查城主中毒一事才心生不满。
他把自己当成继任者,怎么能把自家事托付给他人?捧场观案是一回事,把主动权拱手奉上便是另一种含义。
他费尽心血谋杀城主可不是为了屈居人下。
李跃心中不喜,借口推脱。
可事情早已不是他能控制。
盟主正值壮年,眉若刷漆,双目有神,通体威仪。见了刘奉贤的尸身,眉头一凝,哪怕他心中另有打算,见了往日同辈天骄如此下场,不由物伤其类,又怒又悲。
“刘兄多年来殚精竭力庇护一方百姓,我怎么能相信刘兄会落得如此下场!”盟主愤然垂泪。
“下毒之人何其阴险!何其卑鄙!若不能为刘兄彻查真相,严惩恶贼!王某真是忝居其位,愧对于刘兄多年情义!”
被他此番话搅动心神,思及刘奉贤这些年所作所为,哪怕是敌视他的人也不由在心中感叹,这种死法可惜可悲啊。
有人应和道,“盟主高义薄云!定能为刘兄报仇血恨!”
一言一语间,很快把盟主推向道德高位。
“承蒙诸位兄弟厚爱。”盟主向众人拱了拱手,然后回头看着李跃,“悲痛伤身,李郎君保重身体,以免刘兄在天之灵多有挂念。”
李跃心中恨不得让他即刻去问候刘老匹夫,面上却只能咬牙挤出个欣喜的笑容。
事情缘由很容易得知,众侍从护卫口头一致,很快便理清当日发生了什么。
因女儿带着夫婿一同回门的缘故,城主那日兴致很好,早上与明庭公子、刘韵夫妻一同用了餐,饭后留了明庭公子谈话。
谈话内容不得知,守在院门口的几名侍卫却听见零星几句“放肆!”、“岂敢!”,最后明庭公子面上不明推门离开时,空中还传来“好好改改你这脾性!”之语。
中午刘韵小姐特意熬了粥前来尽孝,众人只听一声惊呼,接着“啪”一声脆响,冲进去看时,便见刘韵小姐倒在地上,木盘中瓷碗碎了一地。
而城主正趴在桌上,唤了两声没有反应,有人双目瞪大往前走,刚拍了拍城主的肩膀,便“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伸手去探鼻息,显然已无生机。
恰好这时跟在后面的李跃前来寻妻,见了这一幕痛不欲生,问清楚前因后当机立断,立刻便吩咐手下将明庭公子捆了。
看起来很好似凶手一目了然,盟主听完汇报后却表情复杂。
他不信刘奉贤那家伙会识人不明,领回来的继承人能把自己给害了——八成是找了别人的道。
过了许久才开口,“这就是老刘选的继承人?如此局面都能将他难住,我何必跑来多此一举?”
跟随他多年的手下老老实实地站在那,想了一番后才道,“到底是年轻人,城主逝世突然,惊痛之下难免失策。”
看了眼窗外挂着的白灯笼,城主不由叹了口气,“何必呢,刘奉贤若是早些辞退城主之位,也不至于遭此祸患……”
手下看了眼他的神色,见这可惜毫不作假,才明白城主是真的起了几分伤怀。
也对,人到暮年,见往日傲视天下的同辈逐一逝去,总会觉得物是人非,恍若旧梦啊。
他才起了这念头,便听盟主接着道,“看在往日情面上,他的继承人,我会尽量留个全尸……”
—
到了当堂审判那天,城主未坐主位,给了李跃几分薄面,依旧让他掌握了半数主动权。
先饮饭食,等众人吃饱喝足之后,李跃才一挥衣袍,起身拱手道。
“李某亲缘淡薄,在家中作为众多子辈之一,少为生父关怀。今生有幸能与刘韵姑娘做了结发夫妻,成为城主半子,感受比之亲父更甚的关爱,只觉此生无憾!
却不料遭遇此等恶事,跃悲痛欲绝,恨不得以身相替!”
台下一片哗然,更有头脑简单的多情侠士思及家中父老,哂然泪下。
李跃继续慨然道,“可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逝,生者已矣。我能做的只有尽行后事。
各位侠士远道而来也正为此,一是为城主悼念,二是为城主报仇——望我父在天之灵,早得安息!”
一番话说的极为漂亮,李跃将众人反应收入眼中,确保了万无一失这才招了招手,“带人上来。”
有心之人把谣言早已传开,人尚未来,已经议论纷纷。
“听说,这位明庭公子曾是街头乞儿,城主见他可怜才收养了……”
“方才发生争执,不一会儿城主便身亡,或许是怒极攻心才下毒手……”
“无论怎么样,为这一己私欲害了城主大人,真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啊!”
偶有几个因深信城主识人的本领而察觉到异样之处,却毫无证据只能闭口不言。
正这时,大门处传来声响,被侍卫押送着走来一白衣公子。
与众人想象中獐头鼠目、阴险狡诈的形象不同,俊秀如竹的青年抬眸,眼中一片清明。
身后的护卫明明是押送他前来,却不知为何慢了一步走在后面,硬生生变成了来人的拥磊之徒。
深信“面有心生”的众侠士不由一愣,原本的怀疑顿时消散了一半,开始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