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伍染向来爱凑热闹,听闻谢小将军凯旋的消息后,一大早便拉着李泊庭在城门候着。
“以少胜多,谢小将军还能把北狄给打得落花流水!真是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林伍染特意穿上了新衣,眼眸里星光闪烁,手舞足蹈,激动亢奋地好像是自己立下了如此丰功伟业。
李泊庭扫了一眼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稳重的脸上带着几分惊异,他以为状元游街已是盛状,没料到迎接将军还更胜一筹。
颇为惊叹道,“我还以为今日来的够早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么多人。”
自从镇北城大胜一事传来,茶馆里说书人的主角很快换了人。
听闻把北狄打得连连求饶的战神归来,百姓们热情高涨,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等英雄好染上几分豪气。
再则君王亲迎的消息传开。
——这可是能让君王特意相迎的人物。
林伍染洋洋得意,“那是,谢小将军如此神将,谁不想看上一眼?”
听闻谢小将军的凶名,林伍染暗自想象这来人的形象,很快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威武壮士模样。
等人骑马进京,人群之中林伍染踮着脚尖伸头往前看。
当他看清面容的那一霎那。
——傻掉了。
按理说他不会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印象如此深刻。但如果那人格外俊美,又谈吐举止不凡,或许就另当别论了。
即便那人模样长开了些,浑身气势让人不敢直视,林伍染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四周欢呼声响起,吵得他不知今夕何夕。
等到人走过去,四下里人群散开,安静了些。
林伍染还木愣愣的,他扭头看向李泊庭,露出茫然的神情,“刚刚那人是不是我们之前在茶馆里遇到的?”
李泊庭点头。
林伍染倒抽一口冷气,“我之前在谢小将军面前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李泊庭想了想,都是夸赞的话,应该不属于不该说,便摇头。
林伍染激动不已,憋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连连感叹自己真是走运。
这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他进入书院。
由于这好心情,往日里在他眼中颇为寒酸破败的书院也变得古朴自然颇有意趣。
和李泊庭辞别后,林伍染还没坐到位置上,便听到一旁的同窗一如既往地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北狄人杀戮我大周子民是为穷凶极恶。谢家那位坑杀万人,残暴狠毒,难道不是丧尽道义!如此行径,与北狄蛮人何异?”
有人摇头叹息,弱声道,“虽说谢小将军立了大功,到底还是年少,做出这等事,惹人口舌。”
旁边一人闻言冷笑一声,“年少成名,当然自命不凡。行事如此猖狂,肆意屠杀,怕不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几句话入耳,很快反应过来了这群人谈论的是谁。林伍染顿住,握了握拳头,只觉得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又是愤怒又是心寒。
披荆斩棘拓路者血肉模糊,身后被庇佑着的众人却对他心生不满。
他回头看着那几人,正色反驳道,“他打了胜仗,少说也会为周国赢来百年安宁,战士们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你们这些被他护着的人却竟然转身说起了英雄的不是!”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沙哑了起来。
他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突然这样严肃起来还挺唬人。
一阵静默后,有人低声说了句,“死去的是战士,将军不是好好的吗……”
林伍染骤然看了过去,那双带了红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人,一字一顿道,“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林伍染自幼便从父亲口中了解谢将军镇守边关的事迹,对军士十分敬仰,平日里很关注边关动向。明白这一战胜利背后的意义,早已经把领兵的谢卿当成了榜样。
听到这带着极大恶意的话实在是忍无可忍。
荒唐感与愤怒的情绪充斥了大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说话之人。
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的同窗竟然会有这种人!
那人听到林伍染的质问,觉得自己没错,他宁愿相信是周国死了那么多士兵才换来的胜利,也不去想,会不会真的是那个比自己还小了几岁的年轻将领的功劳?
“我说,死去的是……嘶……”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林伍染便咬牙握着拳头冲了过去。
很快乱成一团。
—
风言风语越来越盛。
谢卿和云辞月喝酒时,有人凑了过来,笑着恭维道。
“谢小将军真是威风凛凛啊!这一战打得极为漂亮,逆风翻盘绝地求生,真是天生将星,可敬可畏啊。”
有人前来恭维说些漂亮话,谢卿没什么感觉。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便接着寒暄。
来人又笑道,”谢小将军立下如此丰功伟绩,日后定会史书留名,令人羡煞。敢问取胜有何秘诀?”
闻言,谢卿却陡然没了兴致,他脸上带着的笑容缓缓落下。
眼前一张张淳朴憨厚的笑脸浮现,转而又是头破血流的惨状。
是遍地鲜血,是铁骑下被踏入泥泞的断臂残肢。
谢卿道,“没什么秘诀,是边关两万战士的性命。”
他的面色太过难看,那人只好讪讪退下。
临走前微风吹过来一声低低的咒骂。
——“自己下令杀了那么多人,还装什么慈悲爱民……”
谢卿按住云辞月陡然崩起的手臂。
后半句传来。
——“一个瞎,一个疯,真不愧是兄弟。”
刚刚还示意云辞月冷静的谢卿倏然起身,举起拳头冲了出去。
云辞月坐在位置上,听到他的动静,先是失笑,后又忧心。
冬日里的寒风从窗缝中透过,寒意刺骨。
云辞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的流言他岂能不知。
听闻边关大战时的忧心如焚,得知流言后的悲哀愤怒。
……
到底还是,没能和卿弟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