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入耳,女人立刻想到了草原上饮酒吃肉肆意玩乐的上层贵族。
她莫名觉得惊恐,连忙压下自己心中那一瞬间生出的怀疑,瞪着眼睛不敢再开口。
云辞月也不在意,他饶有兴味地笑了一下,那带着笑意的含情眼在女人心中与草原人民敬畏的邪神逐渐重合。
——带着让人主动步入地狱的蛊惑意味。
那披着人皮的邪神轻飘飘撂下一句话后,抬脚向外走去。
身后女人突然哭嚎了一声,像是濒死之人发出的悲鸣。
云辞月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北狄培养暗探的手段,先把选中的人隔离,控制着其所见所闻,引诱着其所思所想,进而完全地控制他们的所作所为。
粗略的洗脑有效总是针对那些没有选择的,比如穷困无路之人,行如傀儡之人。
如果是有选择自由的人,即便一时踏错,将来也会在别人的提醒或偶然间发现的端倪中醒悟过来。
女人母亲是被掳去北狄的中原女子,她地位地下,一生下来就身为棋子。
终生不得自由。
她完完全全把自己当做北狄的一员,这是她活下来的价值。
可当她面临死亡之时,那些自欺欺人的催眠和虚无的狂热却如同镜花水月般一触即碎。
不过,这样的人一旦放弃,嘴里是能透露出不少消息的。
到了宅子门口,云辞月伸出自己的手,低头看去。
它曾经抚琴作画,后来又握剑持缰。如今被叮咬了一下,没有丝毫血迹,看起来一如既往。
即便宽大的衣摆染上不少血迹,青竹上溅着污浊。他也特意避开了肢体上与这些血污的接触。
……自己中了那什么无药可解的毒吗?
身后的下属满脸急切,“大人,去请人来看看!万一若是真如她所说……”
云辞月抬头看了一眼,乌云不知道何时飘满了天际,他道,“回府,去请郎中。”
只是不知道,这暗探口中所说的天赐神毒,是否能被人诊治出来了……
—
与此同时,谢卿心神动荡下,急匆匆地抛下了身后的人,单独地走在黑夜中。
系统也被震惊到了,【宿主,他喜欢你。】
谢卿不说话。
系统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疑惑,【他爱你?】
谢卿勉强分出心神回应,【应该是的。】
系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为什么爱你?】
谢卿也沉默了,她想了很久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因为我很好,对他也很好。】
系统相信了,【你喜欢他吗?】
谢卿点头。
系统连忙又问,【为什么?】
谢卿很快回答,【他俊美多金又守男德,我为何不喜欢?】
她回答的速度那么快,系统好像从中看出了什么,【有多喜欢?】
谢卿想了想,组织一下语言,【若是我在这个世界能活得久一点,或许会和他在一起。】
系统莫名很是伤心,【那现在呢?】
谢卿没回答,只是微微垂头叹了口气,很快又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
眼看天空可能要下雨,谢卿干脆选择去找好友,有人聊着或许不会一直想着刚才的事。
他到了云侯爷的府邸,云侯爷还在宫宴上,他问了一下便被告知云辞月也不在府里。
谢卿抬头仔细地观察天色,最终赌它不会下大雨。毕竟这可是钦天监那群人挑选出来的良辰吉日。
还是有一点点醉意,谢卿一路踩着自己的影子走路。
或许是隐隐约约有所察觉,谢卿在路过一个小巷子时突然回头。
一道身影映入瞳孔之中。
——是才分开不久的辞月兄。
那白色长裳上的大片血迹格外醒目。
谢卿眨了眨眼睛。
看清了他身后的众人,以及拖在地上血肉模糊不成人状的躯体。
安静的小巷中只有人的呼吸声,谢卿却觉得莫名嘈杂。
浓重的血腥味顺着气流飘来,其中夹杂着微弱的檀香。
谢卿愣了一会儿,抬起脚步走到云辞月旁边。
“辞月兄!你这身上的血腥味着实不好闻,如此比较起来,还是檀香即便浓了些也能接受。”
他好像并不介意什么,像往常一样道。
云辞月难得迟钝了,还没明白谢卿说了什么便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的,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害怕。”
看着听到这句话后谢卿猛然沉下的脸色,他顿了一下,低声道,“对不起……”
谢卿喉间一哽。
云辞月很少道歉,也很少露出这种失信落魄的表情。
他作为一个上过战场的武将,怎么会怕?
怕什么?手上人命无数吗?
……他会怕自己的好友吗?
谢卿本来觉得可笑又愤怒,可听到他的道歉又觉得心酸。
曾经名满京华的风流才子成为了人见人怕的暗阁首领。本是浪漫肆意的贵公子,如今却染了满手鲜血。
这“怕”的情绪到底来自谁的心里?
——这自我厌恶的情绪让谢卿忍不住心颤。
他压下自己的情绪,露出一个狠狠的笑容,抬眸盯着云辞月,“辞月兄,我真是生气又难过啊。”
他语速飞快,盯着云辞月道。
“我身为将军之子,辞月兄却如此小瞧我,竟然会以为我怕你,哈,我手上敌军人命无数,你肯定比不上。就你这维持朝中秩序杀掉的几个人,呵呵。”
语气嘲讽的不得了。
云辞月却悄悄松了口气。
还不等他一口气松完,便看到面前的谢卿霎时间白了一张脸。
“——辞月兄你中毒了?”
云辞月难得听到谢卿用如此惊慌失措的语气。
很不像他平日里虽然活跃,实则内里少年老成的稳重模样。
他应该想笑的,最终却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扭曲表情。
他不去问谢卿怎么知道的,也不敢承认自己中毒。
只是木木地站着。
谢卿也不必收到他的回答,因为这是系统在脑海中透露的消息。
此时看到云辞月不做反驳,谢卿立刻便明白了这是真的。
没有下雨,空气却很是憋闷,堵的人有些呼吸困难。
夹着血腥气的长风略过弯月。
谢卿垂眸,撇了撇嘴,莫名有些想哭。
他在战场上杀人时也常常想哭。
但从来不会哭,只是麻木地、理智地去进行接下来的动作。
就如同现在,他又很快带上了那层面具,抬头,露出了一个稳重可靠仿佛胜券在握的笑容。
“辞月兄,没事,我认识一个神医,他很厉害,没有毒是他不能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