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个徒弟就行……
看着谢将军已显年迈却温柔了不少的神情,谢卿抿了抿嘴。
虽说老爹不同意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但这尊重无疑是令他意外和喜悦的。
—
于此同时,帝都侯府。
云辞月褪下了一袭白衣,穿着黑色长袍,向来温柔多情的面容上带着冷硬之意。
云侯爷看了儿子许久,也沉默了许久,这才问道,“你知不知道暗阁意味着什么?”
暗阁首领一般由皇帝的亲信武将来担任,直接向皇帝负责。
从事侦察、逮捕、审问活动,可以根据皇帝的意愿逮捕任何文武大员、王公贵胄,并且可以秘密审讯,权力极大。
——同时,也最容易被君王舍弃背锅。
并且其狠辣无情的处事风格被百官忌惮,可谓是凶名远扬。
这不是你穿上玄衣,绷着脸就能做的。
你若是要进暗阁,那就是成为圣上手里的暗刀,手上定然会血腥无数。
云辞月轻轻笑了下,不经意就带出了几分风流模样,“知道。若是进了暗阁,凭我的身份定然大大小小会当个官,不用一天到晚去点卯,挺闲散自由的。”
云侯爷被气到了,他拿起一旁的书就想要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却在对上云辞月的眼睛时怔愣了一下。
他放下手中的书,叹了口气,“为何突然想要插手政事?”
云辞月垂眸,“想知道权力在手的滋味是怎么样的?我有这个心,爹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云侯爷气笑了,他看着面前满嘴胡言的儿子,咬了咬后槽牙。
“权力在手的滋味?现在就没人敢惹你,去闯诏狱那么荒唐的事我都替你扛了,你这富贵逍遥是旁人求之不得的。”
云辞月抬头,“这是别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地位让别人心服口服。“
他说话时带着的青年意气十分真切。
云侯爷却不信,把他的话全当成狡辩,“之前说破了嘴皮你都不愿意进官场,现在却改了主意。问你为什么就一通胡说八道,难道在你心里你老子就这么好忽悠吗?”
云侯爷骂道,“你是我儿子,我还不了解?我看,是和你那两位好友有关吧?”
云辞月看着自己父亲,最终抿了抿唇角,点头。
云侯爷沉沉看着他,“那你知道你给自己选的是什么路吗?”
成为君王利刃的下场你知道吗?
史书上的记载,历来这样的人能有好下场的几个?
云辞月没有犹豫,再次点头。
他对自己很了解。凭借他的身份,和太子年少同窗的友情,再加上几年来行商的经验,进了暗阁晋升之路会比普普通通的做官要快上许多。
这样才能尽早握着实权,护住卿弟。
这是他思考了许久的结果。
至于背后风险,他自然愿意承担。
于是云侯爷不再劝阻。
他缓缓走过来,抬起手,温热宽厚布满薄茧的手掌落在云辞月的头上。
“既然你什么都明白,也执意要踏上这条路,那就去吧。”
“等你掌握了更多的权势,有了更多的话语权,或许能如你所愿,照看好你的小友。”
只是……
一旦入了官场。
掌握了更多的权势,有了更多的话语权,见识了不再是非黑即白反而灰蒙蒙一片的官场,几经沉浮后,你还能保持这样的初心吗?
年少时的情谊,如今值得你去冒险。
可时间的消磨再加上其中坎坷,这情谊又能在你心中占得了多少比重呢?
看着云辞月难得带上坚毅的面容,云侯爷还是咽下了后半句话。
罢了,不管怎么样,至少此时,对这些青年来讲,这感情是真实可贵的。
—
直到定北城飘起了雪花,忙碌不停的谢卿才真正意识到。
——果真到了冬天。
一觉醒来,外面已经铺了厚厚一层雪。
谢卿从看了一眼,便急匆匆地披了件外衣去寻谢将军。
谢将军正站在庭院中,没有撑伞,头发和肩膀上凝固着点点雪花,一看便是站了许久的模样。
“爹,你站在这里受冻,我娘一会儿见了会担心的。”谢卿行礼后道。
“你娘一大早就出去了。”这样说着,谢将军还是听劝回屋。
看着谢卿跑来呼出的热气,谢将军深沉冷硬的神色软了些,“怎么了?”
谢卿凝眉,“下了大雪……我担心北狄来犯。”
空气中静默了一瞬。
谢将军站在檐下,看着越来越大的雪势,那张历经风霜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忧虑。
“这些年北狄常常发动小型战争,扰的战士们心绪动乱。这些小打小闹几乎让大多数军士都忘了北狄的狼子野心。”
谢卿这些时日跟着军队一起操练,自然也认识到了这点,“若我是北狄将领,面对大雪限制了军士们的狩猎,粮草不足,饥寒交错的威胁,定然会带人来袭……不求胜利,找一个兵力不强的城池攻了即可,就能熬过这个隆冬。”
谢将军点头,“北狄的新王这些年休养生息,没有发动大规模战争,我也难以揣摩他的处事手段。不过不管怎样,我们都需要做好防御。”
谢将军收回视线,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谢卿,“马上就要让你真刀实剑地上战场了,卿儿怕吗?”
谢卿笑了笑,“随着太子下抚州,我的剑便已经见过血了。若是杀人,自然不怕。”
谢将军朗笑一声,然后摇了摇头,看着谢卿慢慢道,“战场上的杀人和你想的不一样。”
他的眼神沉重,让谢卿忍不住微愣。
—
的确不一样。
谢卿往日里的剑招可以与人有来有往,在生死威胁中拼尽全力较量。
而在战场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
不知名的小兵被裹挟在人群里,甚至没能有任何抵抗便被人刺中了心脏。
大片大片的鲜血汹涌而出。
甚至他未曾倒下的身体在短短时间内便又被砍了几刀,他倒下的尸体在被人践踏。
人命的逝去如同割掉稻草一样轻松。
这种荒诞不经的死法,悄无声息,让谢卿浑身冰冷。
他咬着牙,心里甚至来不及做它想,就成了屠戮者的一员。
四周都是嘶吼声,偶有崩溃声响到一半便被人扼住了喉咙。
周围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燃烧,狰狞不堪的灵魂四处飘荡。
麻木、僵硬的挥剑出招。
鲜血溅到了眼上,谢卿却仍然睁着,机械地看着自己剑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他学过精妙无比的剑招,有着雄浑的内力。
——每一招都有亡魂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