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面色简直都能立刻去给贺家小公子哭丧了。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可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了下去端来热好的饭菜。
谢卿简单吃了点,又喝了断了一个多月的汤药便去休息了。
看着小主子一口气喝完了整碗药竟然面不改色,翠云脸色越来越难看,额角一抽一抽的跳。
走之前还喝不下,现在怎么就如此了?
谢卿喝完药后,支着一只手靠在了桌子上,没束发也没系腰封,很是随意的吩咐道,“翠云,把窗户打开吧。”
翠云应下,窗户推开后,深秋凉风吹了进来,把满园萧瑟的落叶、枯败的枝丫,以及黯淡的月光,一同送入眼底。
翠云怕小主子觉得冷,就拿了件披风给谢卿披上。
红色的披风将他略显苍白的小脸衬得多了几分血色。
翠云看了一会,突然发现,自家小主子在收了浑身气势后,竟然看起来像个娇俏美丽的姑娘。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貌若好女。
可平日里眉间的英气与威压倒能遮住这份女气——就连与其相熟能开许多玩笑的贺小公子与云小侯爷都没有拿此打趣过。
这边谢卿看着窗外的情景,神色莫名。
太子回京,困了大皇子、二皇子的府邸。
一时间皇宫寂寂。
贵妃娘娘实在是心里慌张。
周文帝虽然对她颇为宠爱,但这份帝王的感情着实淡漠。处在深宫之中,从一开始一心念着君王的夫妻情,到后来经历过一件又一件事,早已经把这种情分给消磨殆尽了。
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的儿子。
她穿上素衣,只插了一根昔日甜蜜之时皇上亲手送来的发钗,提着亲手做的食盒求见君王。
行了礼后,她还没开口打探。
“是为了允正来的?”周文帝看了她一眼,率先发问。
贵妃点了点头,这位曾经荣宠一时的贵妃娘娘面带忧色,“允正他…犯了什么错事啊?”
周文帝叹了口气,“谋杀太子,构陷忠臣。”
听到周文帝毫不遮掩的评断,贵妃娘娘花容失色,只觉得腿脚一软便跪坐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允正最是乖巧不过了,虽然是有些调皮,但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自己孩子虽然顽皮了些,也会做些小打小闹的坏事,但贵妃娘娘不信,他竟然会冒险杀人?
不过是离了宫在外面住了几年,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
贵妃抬起头,美目中流出泪水,“我不信,肯定是有人教唆正儿,他是被人欺瞒了,他肯定不会做出如此不悌之事!”
对啊,她的正儿还小,就连争夺帝位也兴趣不大,都是她放不下昔日与皇后结下的梁子,不想要低于他人一头……才想要他去争上一争……
贵妃定定地看着君王的面容,想要从他面容上看出做假的成分,却发现枕边人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苦之意。
贵妃心下一凉,好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怎么可能?
我儿就不是会这样做的人?他既便看不惯,不喜厌恶太子,也不会用这种手段啊?
身在后宫之中,贵妃的眼界不可避免的有着局限性。
自从她给了二皇子另一条道路的苗头,便有着无数渴望功名利禄一步登天的赌徒趋之若鹜。
从龙之功啊。
身边都是这种人的二皇子即便本性并非如此,也被潜移默化着,以至面目全非了啊。
她不死心地想要反驳,想要有人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可以她对周文帝的了解,已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事实。
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抓住周文帝下摆的衣角,双目通红。
“皇上,允正是你的亲子啊…他只是一时糊涂,被人利用了…他才刚刚娶妻,皇上您还没有看到小孙子……”
周文帝等到她哭诉完,闭了闭眼睛,“若是我今日对他心软,日后太子继位,他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贵妃娘娘闻言,死死地咬住下唇,强忍住泪水,恭恭敬敬地给君王叩头。
“圣上隆恩,允正能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
—
此时的皇宫,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有心人察觉。
大皇子生母,向来低调的静妃娘娘闻言,放下手中的经书。
“贵妃娘娘出来时面色如何?”
一旁的奴婢低着头,“不好,像是哭了很久。”
静妃娘娘静默良久,抬头看了看佛像。
低低叹道,“成王败寇,我儿求仁得仁,倒也怪不得他人。”
—
皇子的处决很快落了下来。
文帝二十一年秋,大皇子周允茂、二皇子周允正因刺杀太子、罔顾手足之情,陷害忠臣,意图霍乱朝本,惹得圣上震怒。
十月十三日,圣上下旨,将大皇子周允茂、二皇子周允正贬为庶人。
于此同时,一众大臣被捉拿,革职流放,抄家问斩的不知凡几。
贺丞相府自然难逃此劫。
谢卿蹲在廷尉诏狱,想要去见太子一面。
他此刻才发现,若是太子不来找自己,自己竟然是没有门路去拜见的。
到底是没有官职在身。
等了两天,终于看到了太子身边的太监刘全。
他起身走了过去。
刘全看到谢小公子后俯了俯身,他对这个太子明显亲近的小少爷印象深刻,自然不会怠慢。
“谢公子,你是来……”
谢卿接话,“来找太子殿下。”
刘全明白,很乐意去帮忙,“太子殿下有些事,一会就来诏狱,谢公子稍等一下。”
借着太子的光,谢卿才进了诏狱的大门。
太子殿下来的时候已经得到了消息,走过来看到谢卿也不惊讶。
猜到谢卿此次前来的用意,眼中带着几分不虞,“卿弟,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卿抬眸,像是没看到太子的不高兴,回答,“回殿下,小人想去探望一下贺家嫡次子文耀。”
太子莫名被气到了,他就只是表露了几分不乐意,这平日里乖巧的小子就如此生疏地用上了对付陌生人的说辞。
可看着少年青黑的眼眶,嘴里想要吓唬一下的话咽了下去,“卿弟你几天没睡?”
谢卿受伤后常常因为不顾伤情胡吃胡喝被太子训斥,闻言竟然莫名怂了三分。
不敢回答。
一旁的刘全笑道,“殿下,谢家公子为了等您,怕是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一大早就蹲在门口呢。”
太子殿下盯着谢卿,冷冷“哼”了一声,“你倒是对那罪臣之子上心!”
他亲哥都派人快要害死了你,竟然还能毫无芥蒂地原谅他。
刘全听到太子带着怒气的斥责,心下一跳。
就要以为谢小公子就此要被殿下厌恶了。
却见下一刻,太子就解开了自己腰间的一枚玉佩,递给了谢小公子。
而那谢家公子一边接过,一边竟然还不情不愿地小声抱怨,“殿下要是早给我信物,也不会让我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知道这枚玉佩代表了什么,刘全只觉得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再看谢家小公子时,眼中的恭敬便又深了三分。
就连他刚刚颇为冒犯的一句话,在刘全心里都带上了高深莫测的含义。
能让殿下付出偌大信任的人一定是多智若妖,一举一动别有用意。
自己可要多多学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