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单子今天晚上就能做完了。”文厂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玻璃厂温度高,热的人难受。
颜清把玩已经做好的药瓶,个头不大,但是每一个都做的好且精致。
要是做大点就能当花瓶了,插上两朵花,好看的很。
不过年代不同,这年代没这么讲究,一些穷苦的人,只求吃饱肚子,不求精神富足。
所以这想法被颜清打断了。
颜清和张厂长拉了一堆药瓶回去,堆放在仓库里面。
今天制药厂的人在休息,工厂安安静静的没多少人,张厂长搓着手:“省城制药厂都统一着装了,小颜同志你说我们要不要也统一一下?”
颜清点头:“我觉得要,到时候再请报社的同志来拍两张照片,这宣传不就有了吗?”
“张厂长,你要多少件衣服?这事儿要不给我们大队来做?我们大队可有几个手艺好的。”
“你就知道把好事情往你们大队薅”张厂长嘟嚷着:“不说这事儿你接不过去,我找纺织厂的同事定几件,他们设备齐全,今天要明天就能拿给我了。”
得,真是没设备啥事儿都不好办,颜清也不沮丧。
“我联系了几家报社,别人愿意和我们交换做宣传。”张厂长开口道:“就是给我们的板块不多,还是犄角旮旯的位置。”
颜清:“这也行了。”
现在的报社处于一个半停滞的状态,能上报的内容都是要经过层层审核,多以歌颂祖国为主。
所以张厂长能办成这事儿,颜清觉得极其厉害了。
她继续道:“我也写了篇文章投给京报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
颜清那篇文章写的极其隐晦,先写社员劳作中的认真辛苦,受伤了用点白药就继续工作。
总之就是没半个字说白药好,但是通篇隐晦的传递了一个消息,就是白药牛逼,止血快,见效快,修复快,要想哪里买,西城制药厂!
“那肯定不行。”张厂长毫不客气的给颜清泼冷水。
颜清扯着嘴巴尴尬的笑了笑,她文笔确实有限,但是句句属实,内容也真情实感,没准京报就缺这种文章呢?
“张厂长,怎么样还要不要赌一赌?”
“我不赌!”张厂长声音猛的提高,吓得颜清一个后退。
还没几秒钟又听见张厂长开口道:“这次赌啥?”
他了解过颜清,就一个小学文凭,能写出什么好报纸?还能上京报。
京报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的报刊,他相信京报眼睛不会瞎看上了颜清的文章。
这么一想,张厂长来劲了,他觉得这次赌自己一定能赢。
“我想一想我最近缺什么。”颜清笑着开口道:“张厂长,你也可以想一想你缺什么。”
张厂长:“我缺好的药方子!”
“我缺自行车票。”颜清搓了搓手:“赌这个?我不给你白要,我用钱买你的自行车票。”
“你狮子大张口。”
颜清:“那张厂长你赌不赌?你也知道我没怎么读过书,说话也没什么水平,人京报眼全瞎了也看不上我的文章,哎,这赌约我看我是输定了,张厂长你可得少要两个方子啊!”
“赌!”被颜清一激,张厂长瞬间来劲:“五个药方子,我也不多要。”
“你这还不算多要啊?”颜清做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随后一拍手:“行,我和你赌。”
药方子,颜清多的是,深耕行业几十年,晚上做梦都能说出什么加什么有什么作用,什么和什么放在一起是相克的。
所以颜清不怕自己赌输,如果能赌赢那就是赚了。
制药厂已经步入正轨了,第一批白药数量不多,多半寄给了文霞的同学们,让他们做个批判,需要觉得好,这就是一个大单子。
但是现在还没办法正式售卖,一些手续没有办下来。
不过西城本地的报纸率先刊登了白药的新闻,颜清还给起了个特别洋气的标题。
震惊!西北制药厂出神药!
就这两个感叹号吸引人的很。
……
颜清搓了搓手,焦急的看着外面的天空,阴沉,压抑,全然没有下过雨后的新鲜感。
更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今天就是卫国华,卫老师出事的日子,颜清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卫老师的安全。
颜清和周奕儒两人一人背了一个背篓,就朝着金水大队出发了,金水大队在山顶。
金水大队只有山顶地势稍微平坦一点,日照充足,除了一大块绵延的茶山,还有许多松树林。
松树最出松花菌,橙黄色,多放点油炒起来清香,配上大米饭都能多吃两碗。
这次卫国华来金水大队主要是为了自己的私事,没有提前告知其他同事,而是自己孤身前往的,也正是卫国华孤身前往,才出了后面的事情。
“我俩一人一条路吧。”颜清指着岔路口开口道,就这条路南辕北辙,去了两个方向,两个方向地势都陡,沿着山蜿蜒爬行。
周奕儒点头:“小心点。”
演戏要演全,颜清边爬山边左看看右看看找蘑菇,橙黄的松花菌大朵大朵的,颜清敲了敲菌子的顶,促进菌种的脱落。
这是大队每个人的习惯性动作。
菌子是老天赏饭吃,促进菌种脱落,是自己给挣的。
“妮子,你这是在采啥呢?”卫国华瞧着一个女子背着个背篓,在树旁边抛来抛去的,认真的很。
颜清回过头,看着和自己说话的男人,估摸着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身体半佝偻着,脸颊凹陷。
不是什么帅气的人,但是他有一双好眼睛,像深渊一样,只管盯着你看,你就会陷入其中。
这辈人的眼神多是清亮干净的。
“蘑菇。”颜清举起手上的菌子:“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金水大队和槐树大队挨在一起,两个大队的人多半互相认识。
“你管我是谁。”说着,卫国华手背在身后,继续往上面爬。
颜清连忙把菌子放在背篓里面,跟了上去,卫国华脚步慢,颜清还可以边采菌子,边跟着。
“你为啥一直跟着我?”卫国华不满意的看着身后的颜清:“真烦。”
颜清:“我也不想跟着你,但是昨天下雨了,这山路全都是松毛,又湿又滑的,小老头给你家人省点心,万一你掉下去了怎么办?”
“我又没家人,掉下去了也没人管。”卫国华手一背,说的极其淡然。
秋风阵阵,肥大的衣服随着秋风摇摆,颜清似乎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老人,他站在狂风中,向雷电,向暴雨,向所有的不公,大声呐喊。
来吧,再猛烈一些吧,你压不垮我。
那我一定会战胜你。
他的背是佝偻的,他的精神脊骨是直立的,立于地,挺于天,摇曳在污浊中。
最后出于污泥而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