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的一天下午，陈星河出现在了以前住的老单元楼前。
301室，那是爷爷当年做中学老师的时候分到的房子。也是在这个房子里，他由爷爷奶奶抚养成人，度过了他的童年和大部分的少年时光。
当然现在，房子早就被他那个赌鬼老爹给卖掉了。
陈星河深吸一口气，迈开腿沿着单元楼的楼梯慢慢向上走。楼梯扶手落了厚厚的灰，墙壁斑驳，过往的记忆片段如影片般在他的脑海里循环播放，让他的步伐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爬到三楼，站在了301室的门口。
301门口的墙壁上，还留着一道道细细的铅笔线。曾经，每当他长高一点，就会笔直地挺胸靠着墙壁站好，爷爷笑呵呵地拿着铅笔，沿着他的头顶划下一道线。
如今，那些量身高的线还在，然而门后传来的说话声，却再没有一个是熟悉的了。
陈星河在301的门口伫立良久，像是终于回过神了一般，转身走到对面302的门前，敲了敲门。
很快，“吱呀”一声，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看着上了岁数的中年妇女。面颊瘦削，皮肤粗糙，每一根皱纹都在暗示她经历过的风霜和操劳。
“慧姨，这些给你。”陈星河看到来人，打了声招呼，便拉开外套口袋的拉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慧姨看到陈星河，略略吃了一惊：“星仔啊，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
说完，她从陈星河手里接过信封，疑惑地往里一瞥。
待她看清信封里那一沓粉红色票子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连忙将信封给陈星河塞了回去，慌乱地摆手道：
“星仔，你这是做什么？你自己拿着用，慧姨不要。”
“慧姨。”陈星河把信封又塞了过去，顿了顿，略显艰难地开口道：“我爸当初借了你们两万块钱，就跑了。你和叔叔挣钱不容易，我平时吃住都在学校，学校也免了我学费，我没什么花销的。这钱是我自己打工挣的，不算多，以后我会想办法慢慢还上的，你就收着吧。”
“星仔”，慧姨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爸爸是你爸爸，你是你，你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还要读书，挣这些钱多难啊，我不能要...”
两个人互相推拒之间，忽然，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从屋里冲出来，一把夺过信封，一双老鼠眼盯着慧姨就开始叫嚷起来：“妈，你在这里磨叽什么，他给钱，你就拿着啊！”
这胖子正是之前在网吧里，挑衅陈星河的朱阿强。
陈星河一见到朱阿强，脸色立刻阴了下来，抢过信封沉声道：“这钱是我给慧姨和朱叔的，不是给你的。”
“给我爸妈的钱，不就是我的嘛！”朱阿强伸长脖子，瞪视着陈星河，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他脸上。
陈星河慢慢捏紧了拳头，他的喉结滚了又滚，片刻，才咬着牙开口道：“朱阿强，你是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自己不想办法出去工作挣钱，天天在外面鬼混，回来还伸手跟你爸妈要钱。你知道慧姨和朱叔平时挣钱有多辛苦吗？”
“这是我们家的事情，关你屁事啊！”朱阿强恼羞成怒，举起拳头就要往陈星河脸上挥去。
“好了，阿强，别闹了！”刚在旁边一直不做声的慧姨，突然冲上来，挡在了朱阿强和陈星河的中间。
朱阿强看到母亲，及时收回了拳头，朝陈星河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内。
慧姨一把拉起陈星河的手，哽咽道：“星仔啊，是慧姨没有把阿强教好，我知道他之前，对你做过很过分的事...星仔啊，你是个好孩子，有出息，慧姨知道你以后一定能考上好学校，远远离开这里...”
陈星河没有回应，只是将信封硬塞到了慧姨手里。站起身，沉默片刻后道：“慧姨，快要过年了，想必你们要用钱的地方有很多。这钱你和朱叔自己收着吧，过段时间我挣些钱，再给你们送来。我先走了。”
慧姨看着陈星河颀长瘦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梯口。慧姨慢慢地蹲下身去，掩面抽泣了起来。
*
走出老单元楼，陈星河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犹如一缕游魂。
片刻，冰凉的触感抚上了他的脸庞。
他抬头，只见漫天的雪花从天空中飘下来。
这是今年的初雪。
陈星河出来时没有戴围巾，此刻有些雪花便悄悄地滑进了他的衣领。他恍若未觉，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
突然，一声带着不确定的软糯女声从身后响起：“...陈星河？”
陈星河转身，看到颜秋水戴着一顶毛绒绒的帽子，脖子上裹着长围巾，手上戴着手套，就这么站在了自己面前，圆滚滚的眼睛有些惊讶地望着自己。
陈星河心底不禁自嘲起来：呵，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是狼狈的时候......
他故作平静地开口：“颜秋水同学，这么巧，又遇到你了。”
颜秋水却没回应他的招呼，对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然后期期艾艾道：“陈星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你是不是冻着了？”
“...没有。”陈星河下意识地否定道。
“还说没有，你这个人啊，就是嘴硬。”颜秋水边说边解开自己脖子上裹着的长围巾，然后将它小心翼翼地给陈星河戴上，围上一圈又一圈，“这样会不会感觉暖和点？”
脖子上的围巾触感绵软，还带着她的体温。陈星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讲不出话来。
“别傻愣着啦，正好到饭点了，去吃饭吧。”颜秋水说完，拉着陈星河，就往街边的一家寿喜烧店走去。
锅子烧开了，“咕噜咕噜”地冒泡，热腾腾的白烟裹着食物的香味，从锅子里直往天花板上窜。
颜秋水拿起一个碗，从寿喜锅里舀出满满当当的食物，放在陈星河面前，说道：“快吃吧，吃完就会暖和些了。”
陈星河盯着面前的碗，半晌开口道：“颜秋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