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时代·神话时代专列·惊叹号】
林依寒坐在这个名叫【惊叹号】的金黄色专列里的一个厢房里,她透过车窗眺望专列外的风景,惊讶于夜的消逝是如此的悄无声息——她在星光闪闪的夜晚踏上神话时代专列,躺在狭小的旅床上沉沉睡去,醒来时,窗外已是明朗阳光下的山地风景。
一种不知名的野草长满原野,盛开黄色的小花儿,像颜料一样涂满整个地平线以下的原野,偶尔有几点灰影在其中闪烁,那是悠闲觅食的野马羚羊;在地平线远处,黄色颜料仿佛被用完了,渐渐转为土褐色,然后是连绵起伏的山峦,矮小的山岭裹着暗青色皮草,高耸的山峰披着雪白色绒袍,层层叠叠,云海翻腾,孕育出奇形怪状的纤薄云朵,升腾而起,懒散地飘荡在蔚蓝色天空中。
这色彩丰富的自然画卷从林依寒的眼睛钻入她的心灵,暗示着这一漫长的旅程,犹如人生之旅,五颜六色,风光无限,等待她开启新的篇章,只是她还没看到,这辆神奇专列驶向的目的地的确切模样。因此,她开始担心她的未来!
起初她还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当她走进神话时代的专列,与生养自己的这片土地真正隔离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孤身一人!在这个密闭空间里,住满了神话时代的公民,她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却要和他们住在一起,前往神话时代。她有点害怕,甚至生出悔意,不该离开共和时代;但看着这个新奇物体的内部,望着云海翻腾的高耸山脉,她又对传说中的神话时代充满向往,认定必须迈出步伐,走完这一旅途。
林依寒感觉到饿了,她打开车厢的门,走出去,发现杨非凡正坐在过道的座位上,趴在窗沿上,看向窗外的景色——
这一侧的窗外景色,没有连绵不绝的巍峨山脉,也没有翻腾的云海,只剩下澄清如湖水的蔚蓝天空,一望无际、直达天际线的黄色原野。比起林依寒看到的景色,显得单调,但杨非凡仿佛沉迷其中,没有发现林依寒走了出来,等到林依寒“哎”了一声,他才回过神,一脸高兴地看着她,说:“你醒了?”然后告诉她,大家正在餐车那边等着她吃早餐。
看到杨非凡,林依寒露出安心的笑容,好在一起去神话时代的人是他而不是茹德,不然自己会更加苦恼。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列车中部的餐车走去,途中杨非凡小声地问:“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我们?”
“不知道。”林依寒走在前面,丝毫不担心这个问题。
“他们好暴力啊,也不知道林茨怎么样了,他如果——”
“哼,这是他活该!反正他什么也不和我说,你也一样!”
“哎!我可没有瞒你什么,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是神话时代的公民。”
“你也觉得我很好骗吗?”林依寒回过头,意味深长地望了杨非凡一眼,她才不信杨非凡和林茨朝夕相处会不知道林茨就是神话时代的公民,转身继续走,说:“这笔账,我一定会找林茨算清楚的。”
“我知道。”杨非凡在后面小声嘀咕着:“一算算一辈子的那种。”
林依寒没听见杨非凡的吐槽,因为她一想起林茨,就非常恼火。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林茨是一个得过且过,不求上进的颓废青年,但当法里顿告诉她,林茨是怎样一个人时,她陷入了困惑,这和她印象中的林茨完全不一样。刚开始是兴奋,兴奋于林茨神秘的身份背景;然后变成担忧,担忧自己和他的差距;现在就是恼火,恼火他没有和自己谈过他的过去,导致她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林依寒拧着眉头走进餐车车厢,立刻被车厢里的浓郁香气驱散了胸中的闷气,狭窄的车厢里整齐地摆放着两排餐桌,几张熟悉的面孔围坐在最中间的那两张餐桌,正在吃着早餐,看到她走进来,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她。林依寒转过身,去餐台那里随便取了点食物,端着盘子坐在了最近的第一排餐桌边,刚调整好坐姿准备吃早餐,就听见那边有人窃窃私语,说:
“呵,林茨的女人还对我们怀着巨大的恶意。”
林依寒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知道“林茨的女人”指的是谁,也知道这是在说她刻意坐的那么远,但她不是对那些人怀有恶意,而是保持陌生人之间的距离。
“注意你的言行,雷安!”法里顿严厉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说话的人是博阿娜,她刚好走进餐车车厢,身后跟着吕岑,两个人轻车熟路地在餐台那里挑选着食物。法里顿没有回答博阿娜,而是朝林依寒和她身边的刚刚坐下的杨非凡说:“早上好!两位,神话时代专列惊叹号已经以20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行驶了11个小时,还有120公里就正式进入神话时代的领域,希望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两百公里每小时?”杨非凡舔了下嘴唇,从他看到这个有着奇特形体的金黄色专列,到它正式开启,在黑夜中急速穿行,把一切远远甩在身后时,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有着惊人速度的怪物,但是这个速度以具体的数字呈现出来时,他还是止不住惊叹!
注意到杨非凡的惊讶,法里顿说:“共和时代的蒸汽机车时速最高不过50公里,这还是阿尔迦大力推行之后的交通工具,如果再往前追溯几年,贵族们掌权的时候,大街小巷上穿行的四轮马车,速度也就二三十公里左右。有人说,从四轮马车到蒸汽机车,再到这用电力驱动的惊叹号,不过是交通方式的转变,但实际上,这就是时代的差距,思想的差距。”
他说话时带着自信与傲慢,令林依寒感到不爽,杨非凡也注意到了,但他更关注那个数字,正如这辆专列的名字一样,令人惊叹!
“不过使用这么一个跨时代的高级机器,所带来的费用也相当高昂,平均每百公里耗损20公斤黄金。”法里顿补充道。
“只是在穿越时代界线时才有这么高的耗损。”吕岑插嘴说,这时他已经走到了杨非凡的身边,和杨非凡对视了一眼,坐到杨非凡身边,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说:“是真的黄金。”
博阿娜也端着餐盘,坐在了林依寒的身边,她朝杨非凡挤挤眼,把一根吸管插进他的牛奶杯里。
“真的黄金?”杨非凡不太明白,为什么惊叹号的行驶要耗损黄金。
“对,真的黄金。”法里顿的声音从杨非凡的背后传来,说:“在穿越时代界线时,为了抵御灰雾的侵蚀,惊叹号必须使用特殊的材料。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已知的材料,能够有效抵御时代界线的侵蚀,其中一种就是黄金。”
“那另一种是?”杨非凡的好奇心让他的问题脱口而出,他歪着头,望着法里顿。
“【圣域】的【天然铜】。”
“这是可以说的吗?”博阿娜嘴里塞着面包,难以置信地望向法里顿。
“不能说。”法里顿低下眼睛,虚心地摆弄着餐具,不看博阿娜,说:“所以我不会继续说下去了。”
杨非凡屏住呼吸,眼珠子直转,观察法里顿和他身边人的神态,他感觉法里顿不小心说出了一个机密,被他这个共和时代的小人物听到了,他的心悬了起来——我不会被丢出去灭口吧?
“众所周知的秘密罢了。”吕岑淡淡地说:“大家都知道的事,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就像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抓林茨——”
“为什么抓他?”林依寒急着问,打断了吕岑的话,吕岑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两个不知情的共和时代的人,还没等他开口,杨非凡认真地回答说:“大概就是他偷走了能消除时代界线的东西。”
杨非凡刚说出这句话,身后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盯了过来,和吕岑一同看向博阿娜,博阿娜急得直嚷嚷:“我可啥都没说,我嘴巴可严了。”
杨非凡立刻明白自己不该说话,转过头看向别处,免得博阿娜向他投来失望和气愤的眼神。这时,他意外地发现,窗户外有个巨大的物体,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使车厢里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那个巨大物体上——
那是一个巨大的灰色迷雾气旋,在绿色草地上空,幽幽地向外散开一缕缕灰色迷雾,它不停地旋转着,因为遥远的距离和庞大的体型,看起来缓慢而安静,阴暗,令人畏惧,又不断地在另一侧吸收着散开的一缕缕灰色迷雾,仿佛在孕育着强大的生命。在灰雾气旋的正上方有一朵白云,宛如洁白明亮的棉花,在湛蓝的天空中绽开。在广袤的绿色草地上空,阳光洒在灰雾和白云之间,像梦中的场景,纯粹而一尘不染,如同光与暗的对峙,分裂了那一处天空。
惊叹号在灰雾气旋的面前,像气球边的一条蚯蚓,瘦小狭长,缓慢蠕动。在一阵沉默中,四周的团状灰色迷雾逐渐增多,阳光下,迷雾的斑驳黑影从车窗投入列车里,随着专列的高速行驶,光影在车厢里飞速变幻,就像是夜晚酒吧里的舞池,令人眼花缭乱,营造出虚幻的感觉。
随着惊叹号的行驶,四周的灰色迷雾从团状逐渐变成一片一片,颜色加重,然后片与片相连,融为一体,变成漫无边际的迷雾海洋,整个窗外都是遮天蔽日的黑雾。惊叹号像一支金箭,闪耀着光芒,射入无边无际的黑雾。
“这就是时代界线?”杨非凡呆呆地,神使鬼差地问出这句话。
“是的。”吕岑回答说,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杨非凡,问:“见过?”
杨非凡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脑海里涌现儿时的记忆,几个没有颜色的画面接连闪过——繁茂的森林、成群的山羊、星罗棋布的田舍、迷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岭、聚在一起的村民、父母严肃沉重的神情、印象深刻的摸头告诫……他没有沉迷回忆,因为吕岑正紧盯着他,等他的回答。
“见过。”杨非凡尴尬地笑笑,说:“我们村南边有座山,山脚就有这样的东西,像雾,但是太阳出来了不会散。小时候大人们就告诫我们要躲开这东西,说它是【鬼】,会吃了靠近它的人,尤其是晚上,会悄无声息地把小孩子拉进去,吃地连骨头都不剩。”
“这就跟小孩子用化妆品会烂脸一样,都是骗人的。”博阿娜边说边摸着脸颊,毫无瑕疵的脸蛋在微弱的光芒下显得细腻而富有光泽,丝毫没有因为小时候偷用化妆品而毁坏肌肤。
吕岑点点头,用鬼、狼或者其它凶恶的东西来警告孩童不要靠近危险的事物,是大人们的常见做法,他想评论一下,可杨非凡仍在说——
“大一点的孩子知道,那是大人们编的谎话,是为了让他们远离危险。可是冒险是大家乐此不疲的事,有一天下午,在三个大孩子的怂恿下,一群孩童踏进了山脚的那块地方,比试谁能走得更远,更靠近鬼,他们相信,人这么多,又是白天,即便真是鬼,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呢?”林依寒小声地问,她现在知道杨非凡见过时代界线,那个鬼就是时代界线,所以大概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在互相怂恿下,大家都迈开了脚步,有远有近,有个小孩走得最远,但他没能走回来。后来全村的大人都来了,没有人敢进去,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件红色的衣服渐渐消失。他的妈妈因此变得半疯半癫,时常跑到那三个大孩子的家门口叫骂,说他们是杀人凶手,不到一年,三家人都搬走了,他的妈妈才渐渐恢复正常。”杨非凡叹了一口气,说:“我爸说,每一代都会有一个人,在这件事上,用死亡警告其他人,他和我妈只希望这个人不是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时代界线。”
听完杨非凡讲的这个故事,餐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