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与她计较那件事吗？
无边无穷的愧疚如亘古积攒的海浪那样一起涌来，直至陆清筏心灵承受的愧疚彻底决堤。
陆清筏想不到要怎么去面对陆离了。
她要就此离开吗？
还是说，以后夜晚，就把那些地方都让给他和陆怜音？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笨啊，陆清筏在心里想。
哪怕是面对师父和小师姨不怀好意的欺负，少年除了短暂的不高兴，也会很快抛之脑后。
那个人只需要去边上睡上一觉，后面便跟若无其事那样笑了起来，然后贴在所谓的师父和小师姨身旁。
看他慌乱无措的醒来，脸颊上露出异样的神情。
而把少年安抚好，便是陆怜音极喜欢做的事儿。
若是他被欺负一下便会生气和牢牢记住，想来就没有那么好玩了吧？
陆清筏好喜欢欺负他，听他嘴中怯生生的喊小师姨，然后慌乱的寻找有没有可以退缩的道路。
把他抱在怀中，就如同外面买回来的那些特制玩具。
看他犯困时，自觉的爬到角落里阖目入睡。
他几乎不会挣扎，只是偶尔才会扭动那么一下。
那种，陆怜音口中另类的‘笨拙’。
只是，那个曾经坐在陆清筏旁边，似懂非懂应话的小人。
如今，已经长的和陆清筏一样高了。
但他的胆量还是没长多少。
空长个子，而不长胆量。
他每次遇到陆清筏时总是还有些胆怯。
说明那个少年从来没有忘记她一只手提着他的时候。
也没有忘记她那些冰冷无情的话语。
陆离往日的生活过于单调。
少年几乎没有接触过其他外人。
那记载有生活的书页上，写满了陆怜音的名字，只在某些书页里加上了陆清筏的名字。
睁眼、找人、闭眼...
那种深入骨头又弥散全身的依赖......
陆离怕是已经没有机会散去了。
......
少年拿着陆清筏买回的食物就想缩起来。
他想要躲到师父和小师姨看不到的地方去把自己藏起来。
不给她们看，一个人偷偷的吃。
当师父和小师姨的眼神一起落在身上时，陆离心中就会生出止不住的惶恐。
她们是关心他，可有时候却又会滋生出不好的心思。
他早就知道师父她们算是高高在上的仙人。
而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幼时的他需要每天黏着陆怜音身边，缠着女子师父给他做饭那些...
而师父和小师姨从来不用进食，是书籍中记载的那种辟谷状态。
无数次的疑惑和吃惊下，让少年早早就认识到了彼此之间的区别。
他不知道是怕被看穿还是什么，每次坐在陆怜音双腿上时心中都有一种止不住的忐忑感。
可是他不能忍受住躯体的饥饿感，一点都忍受不了。
他害怕被陆怜音发现他们的不同，然后毫不留情的把他丢掉。
你怎么混进来的？
陆离一直想着修行，也是为了成为跟师父陆怜音一样的人。
她们能带着他飞到天上去，甚至在玩捉迷藏那种游戏时让他找不到人。
在天上飞行时，恐吓般的只抓住少年的双手，神色平静的捕捉陆离害怕的声音和样子。
“不许躲起来。”陆怜音伸手拉住少年的衣袖，启唇轻念道。
小师姨喜欢欺负他，师父也喜欢欺负他。
她们想欣赏他所有的神情和动作。
渐渐的，陆离没辙。
他只能在那安心的陪师父和小师姨睡觉。
等她们睡着了，他自然就不会被欺负了。
......
她知道自己的小家伙想背对着自己，躲在没有光照的地方，在那一个人偷偷进食。
话音落下，陆怜音强硬的把少年拥入怀中，下巴抵在陆离的肩头上，神色困倦。
他怎么老是想着躲起来？
那样做改变不了事实，也无法改变什么。
“不躲。”陆离犹豫了好一会，才摇头道。
他在那垂着脑袋，手撕扯着被荷叶包起的食物，鼻尖用力嗅了嗅。
在闻见食物的香气后，少年脸颊上很快又流露出高兴的神情。
陆怜音一个劲的摸少年的头发，心中因为陆离受伤而升起的担忧尽数散去了。
他还是那只贪吃的‘馋猫’。
......
陆怜音要看陆离开了几个窍穴。
旋即，这个女子睁开紫极仙眼。
那深邃的紫色光落到少年躯体上，第一眼瞥见的是无边的迷雾和虚妄。
不过 ，似乎在某种命令下，阻隔陆怜音视线的虚妄悄然散去。
在少年的体内世界，赫然出现了一些闪着暗光的亮点。
亮点周围有着旋涡缓缓生成，已然可以自动吸纳天地之间的灵气。
而在体内世界更深处，则是沉睡的真我。
陆怜音见状拍了拍陆离的脊背，神色难掩高兴。
“师父？”少年停下动作，转过头不确定的道。
“嗯？”陆清筏若有所觉的将视线传来。
“小家伙，你有窍穴了。”陆怜音出声道。
少年惊在原地，看了又看，颤抖着手，将手中还未吃完的烧鸡递到陆怜音嘴边。
他总觉得心虚。
“你吃...”陆怜音摇头道。
陆怜音想，得让陆离多打开一些窍穴才是。
修士体内的窍穴不一定能用，不能吸附灵气为己身所用便派不上用场。
不过如今，以少年那经过凶煞锻打的躯体，想来是不用再画符了。
“小家伙，我衣服脏了。”陆怜音眨了眨眼睛，对陆离说道。
“师父，我洗。”陆离嘴中塞满着食物，含糊不清的出声道。
“跟我去把你身上的血洗掉。”陆怜音不由分说的拽起少年的一条手臂。
“师父，还没吃完...”
......
又是夜晚。
陆离将前方的陆怜音紧紧抱在怀中。
他不敢转过身去看小师姨，也不敢再对小师姨做出一丝亲近举动。
师徒俩什么都没有发生，周围一片静悄悄的。
陆清筏还是那样躺在一旁。
她只要转过身，便能看到抱着姐姐的少年。
他到底是害怕了她。
“明早，便能离开这片区域了。”陆清筏别过头轻声说。
陆离将脸颊小心转过。
“云海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