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为刘樉和冯婷斟满茶水,继续说道:“家父得知太子銮驾到此,特率领全县士绅百姓到门前迎接,谁承想太子銮驾还未到,有一名差官先到了,说是奉太子口谕,命归德县县令李守义立即到县界处迎接銮驾,不可迟误。”
“那差官说完,便打马离去,家父不敢耽搁,立刻叫差人去马厩里挑选匹好马,家父独自一人赶往县界处迎接太子。”
“不曾想,家父这一去就是永别,我与母亲在家里苦苦等候,谁知等来的却是家父的尸体,御林军冲入府中,不问缘由,着即命人抄家,说是‘李守义狂言欺天,不守臣职,重色轻道,苛虐百姓,实为季朝第一墨吏。’,母亲见到父亲的尸体后,精神失常,于晚上跳井自尽。”
李芳边说边用袖子拭泪,走到墙边从墙上摘下琵琶,轻轻弹唱道:“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冯婷听出李芳所弹奏的曲子,此曲名为《胡笳十八拍》,相传为东汉才女蔡邕之女蔡文姬所创,词曲意味感念身世凄苦和思乡别子的情怀,此时李芳在将词曲弹奏一番,凄苦之意远远超出蔡文姬当时的心情。
李芳嗓音极好,声音清脆婉转,皓腕带到玉指在琵琶上翻飞游移,只是此情此景饶是在有心欣赏,也无此等心情。
李芳的情绪随着曲子的韵调,渐渐哀愁,当唱到“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无生。”声音渐渐哽咽,泣不成声,眼泪似珍珠脱线般滚滚落下。
刘樉听着曲子心情亦随着曲子渐渐沉下去,真想不到,往日以仁义著称的太子,竟然也会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不思万姓之苦,只知道为自己寻欢作乐找出各种由头,甚至连如此上体邦本,下抚民心的好官都不放过。
一时间悲从中来,双眼近乎能喷出火来,“砰”的一声,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惊得两人一时没回过神来,看着刘樉如此愤怒的表情,谁也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凝望着这张被怒火填满的脸。
冯婷伸手轻轻攥住那双有力的大手,示意刘樉放下愤怒,保持时刻的冷静,千万不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刘樉站起身走到李芳面前,信誓旦旦道:“李姑娘,你的冤屈我已经知晓了,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给你办到,不出一个月李大人的冤案一定会昭雪,李大人的清名一定不会被尘土盖得很久,请你相信我。”
“只是我还不知道,当今太子到底要谋夺你家的什么家传宝物,会让他如此费尽心机,不知此宝可曾被太子所得?”
李芳说道:“回恩公的话,太子所要谋夺的乃是一件珍宝,此宝乃是失传已久的‘和氏璧’。”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世人皆知和氏璧原为楚国的卞和进献楚王的宝物,后来几经辗转,到了秦始皇的手中,始皇命李斯在玉上纂刻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再往后此宝便找寻不到踪影。
世人口耳相传,唯有真正天命之人,和氏璧才会现身,以证明此人乃是真正的真龙天子,能够统御万民,到时四方宾服,万邦来贺。
父皇虽然夺得天下,这么多年也是为了这块至宝,派出去说不清的密探,皆是无功而返,上天入地四处找寻,终是觅而不得,时间久了父皇的心思也就淡了,心想这个天下难道还要任由一块破石头所能左右。
当真是无稽之谈,若是天命之人都如此笃信这等没来由的传说,那这天下不知道还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这个皇位得位名正言顺,是自己带领这群子侄兄弟打下这片千疮百孔的江山,也是自己以一人之力,让天下百姓能够回归故里,在故土繁衍生息,开枝散叶。
没想到太子的耳目竟然也是如此了得,此事连父皇尚不知道,太子竟然知道了,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可真是煞费苦心,太子如此行事早晚会离心离德,到那时江山能不能坐稳还是两说。
李芳走回自己闺房内,片刻从屋里走出来,只是手上多了一个盒子,单看盒子外表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李芳轻轻的将盒子放到桌子上,打开盒盖,从里面捧出一物。
将盖在上面的黄布拿下,只见一个深绿色的玉玺赫然出现在几人的眼前,刘樉不敢亵渎圣物,只是静静观察着,看到玉玺的一个角缺了一块,却而代之的是用黄金填补一块,刘樉更加确信无疑,此物正是父皇和太子朝夕盼望的传国玉玺。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刘樉诧异道:“李姑娘,既然你家身怀此宝,为什么不进献给当今圣上,到那时令尊可就是不世之功,说不准立时就能位列三公,身份可非往昔可比。”
没想到李芳突然翻脸道:“公子,家父曾言道‘圣者以天地立心,以万民教化为己任,行仁德,秉公理,不以己身为念。’当今圣上虽文治武功皆称为翘楚,然杀伐之心过重,护国公一家便是如此,此宝怎能为圣上所得,更遑论当今太子。”
刘樉自知失言,连忙赔礼道:“在下失言,还请姑娘恕罪,今日有幸看到此宝,乃在下的荣幸,然在下认为,天下者以天下为念,怎能为求一名分,而妄动干戈,此宝初看为宝,现在看来实为不良之物。”
“哦!”
冯婷接话道:“在下以为,宝物实乃为祸之宝,不少人为了寻求宝物,亲友反目成仇,朋友恩断义绝,到头来换来的是一场无穷的杀孽,是一场没有载入史书的绝唱,此宝又不如无。”
“能为天命之人,必将以百姓之念为念,百姓之思为思,故有尧舜治世,不加刑律,施以教化,百姓如沐春风,四海之内祥和之色,诸侯称臣,无不如痴如醉,又岂是因宝物所致。”
李芳高声赞道:“今日闻听二位高见,小女子如闻天音,多年茅塞一扫而空,真如当头棒喝一般,此宝绝了我家人性命,端的是不祥之物,留之只会遗祸世人,不如就此悔去。”
说罢拿起玉玺,猛地举过头顶,用力向下砸去,只见一支羽箭从窗户破窗而入,“嗖”的一下就将玉玺给带了出去,就只一呼一吸间。
刘樉顿感不好,急忙将两个女人按下去,让其躲在桌下,不可出来,自己手持一柄短匕首,躲在窗户边上的墙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耳闻一声破空之音划过。
将脑袋侧头一偏,一支羽箭贴着脸庞飞过,钉到对面的墙上,只见箭头处缠着布条,刘樉唯恐箭头有毒,不敢直接用手去触碰,从一旁的柜子上拿下一块抹布,走到羽箭处,用抹布垫着手,将羽箭拔出。
拿到灯下细细观察,这只是一支寻常羽箭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取下布条但见布条上写着两行字。
“灵宝借用,完璧归赵”
刘樉不明所以,躲在桌下的两人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冯婷见刘樉看着一张布条,拿过来看了一眼,随即笑道:“看起来,这伙人是太子的嫡系,这次我们是给太子当了回探宝人,太子没有夺得宝物,必然心有不甘。”
“可是李姑娘侥幸脱了大难,来到阜阳,本为神不知鬼不觉,只是异宝有异,寻宝之人总是能追寻到异宝释放出来的特殊异味,找到宝物。”
刘樉不解道:“既然他们已经找到了李姑娘,就直接上门强取就可以了,何必要等我们来此,这不是大费周章。”
“确实不错,只是这也是太子的一步险棋,若是直接取到手那多没意思,如果让一个强劲的对手看到,又能从他手里抢走,也是在暗示对手,不要在妄想那个不该想的事情,老实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
“另一方面,也是借对方的手除掉我们,想来官差一定在来的路上了,主子此地不宜久留,不如带着李姑娘一起上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刘樉点点头,李芳也不多耽搁,急忙回房收拾些常用之物,带着那把琵琶,跟着刘樉等人匆匆离开屋子,刘樉带着两个女人,不能施展轻功,只能在地面上潜伏行走,绕过几条巷子,冯婷让其回到刚才的客栈。
刘樉不解其意,也只能带着两人向刚才客栈的方向走去,等来到近处时发现,这哪里还有半点客栈的影子,此时楼头之上,彩绸飘飘,各色灯笼散发不同光芒,金炉里香烟渺渺,房间里琴声不绝。
这么看来,对手的速度可比自己快多了,冯婷说道:“看见没有,从进城开始,我们就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只是身处对方的彀中,我们还不知道,我越发觉得,这个对手绝不是太子,太子虽仁德,但少智无谋,根本谋划不出来这等精妙棋局。”
“就连李姑娘你父亲的死,想必也是有人假借太子的名声做事,这个对手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