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连日的飘雪终于有了些放晴的迹象,好像是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好一样。
顾华荣目瞪口呆的看着唐悦牵着两匹马,笑盈盈走到身前:“要不要陪我一起去转转,来都城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好好出去走过。”唐悦穿了一身紫蓝色的衣裙,乌黑的头发轻轻的盘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双颊冻得有点发红,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尤其是唇边若隐若现的酒窝。
顾华荣甚至以为自己看错,惊讶的竟说不出话,只是傻呆呆的看着在日光下,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唐悦。心脏微微跳动的有点急促。许久,没有看到笑得如此自然的唐悦,仿佛那些灰暗的,刻骨铭心的痛楚也随着这逐渐放晴的天,消失不见了一样。
“怎么不愿意?”
“谁说的?!”说着,便接过唐悦抵赖的缰绳,翻身上马:“不过,现在临近年末,街上热闹,我怕人多走丢了,不如和我骑一匹马可好?”顾华荣拍了拍自己的马背,料定唐悦不乐意,有意逗趣道。
“……好啊。”谁料,唐悦竟笑着答应。
说话间,便已经转身,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顾家的侍童。
顾华荣以为自己听错,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唐悦。
唐悦却只是笑笑,也踩着马蹬小心的上马。
直到唐悦调整好坐姿,也握住缰绳,回头看着紧挨着自己贴坐的顾华荣道:“抓牢了!”随即便夹紧了马肚子,白马便随即缓缓的前行了。
街上确实比往常要来的热闹,临近年底,所以虽然是寒冬可是却还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两个人骑着马缓缓的前行,倒是悠哉悠哉。
偶尔因为人多那马会突然停下,因为惯性顾华荣身子会微微前倾,使得两个人之间本就小得可怜的距离变得更近了,近的甚至可以听见唐悦微微呼出的呼气,还有身上那一缕轻轻浅浅的香气。
这让自认为阅人无数的顾华容,不自然的耳朵根有些烧。
每当这时候,只能煞有介事的干咳一样,眼神飘忽向两侧,少有的紧张。
相对于顾华荣的紧张,唐悦倒是显得自然的多,只是兴致高昂的看着两侧的街景,时不时会兴高采烈的和身后的顾华荣交流,仿佛是第一次这么逛闹事。
嘈杂的酒楼里,热闹非常。
本来顾华荣要选个雅间,可是唐悦却说喜欢热闹,选了一个最忙碌的地方。小二吆喝声,时不时还会传来说书先生的说书声,说话的时候,明显要抬高声调,才可以听清楚彼此的声音。
顾华荣嘴刁,点了几个小菜似乎不太好胃口,于是只是简单的夹了些。倒是看唐悦却吃得津津有味。
“你要是喜欢,不如将这厨子请到府上?”顾华荣是合唐悦的胃口,道。
唐悦夹着菜的筷子微微一顿:“倒不是,只是这气氛实在是好,我也就凑个热闹。这一年,我在你那白吃白住还蹭大夫费,幸亏你是我的好徒弟,否则我真还有点不好意思。”唐悦拍了拍顾华荣的肩膀,大有任重而道远的味道。
“我倒是愿意你打搅我一辈子。”顾华荣很少说这些话,说出口的,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慌张,认真。声音不大,足够两个人听得清楚。
“……”唐悦良久,只是闷闷的点了下头。
唐悦端起茶壶,斟了一杯清茶,郑重的递到顾华荣手上:“虽然你从不提,我提又会显得见外,但是大恩不言谢,我还是得以茶代酒,谢你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一年前,将我带回府上,并小心的保护我周全,我可能已经死了。”
顾华荣先是一惊,随后看着唐悦,不禁沉默的皱了下眉,心底仿佛忽然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没事,以后来日方长,你以身相许也就算还了。”顾华荣却不接,只是忽然拿起筷子,大口吃起菜来。
唐悦见他有意躲避,于是也不再勉强:“也好,以后一定还给你。”
顾华容一愣,神色中掩藏不住的惊喜,刚想说什么,这时,说书的先生忽然一拍案,顿时酒楼里一片掌声,将两人的声音彻底淹没。
只听缓缓有声音传到。
“下面,就要为大家说一段咱们明日就要成为太子妃,人称九天玄女下凡的元雨柔的身世喘气。要说这雨柔姑娘,可是咱们邵朝数一数二的大美人,行医施药,行侠仗义,毫不含糊。当年,大魔教海沧派的女魔头唐悦之死,也属雨柔姑娘善恶分明,立上头功一件!”
说着,下面一片掌声。
顾华荣正要起身上前阻止,谁料,唐悦却拉住顾华荣的袖子,摇了摇头。
“我们走吧。”
两个人后来又逛了许久,直到天色全黑了,才回去。
估计是累极了,唐悦回去的时候,竟睡着了。顾华荣小心的用斗篷护着,一手拉着缰绳,缓缓的朝着府邸的位置前行。
“要是能这样一辈子,该多好……”
月光下,尚未融化的积雪,泛着零零星星的光,耀眼的,美得骇人。
“你真考虑清楚了?”天蒙蒙亮,琬龄看着翻身上马的唐悦,神色少有的担忧。
“你比我清楚,如今针都取出来了,我也活不五日,与其这样,倒不如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
“可是,顾华荣他舍……”舍不得的话,琬龄还是没说出口。这么多时日的相处,以唐悦的聪慧绝对不会不清楚。
“……都会过去的……”唐悦苦笑了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琬龄:“帮我交给他,可能也吃不上你和鬼面喜酒了。”
琬龄接过信,微微颔首:“珍重。”
“你也是。”说完,唐悦便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因为是皇家嫁娶,自然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路上甚至还未有行人,街道两侧就已经挂行了红色的布条,尤其是快到六皇子府上的时候,更是有侍卫严格把守。
“何人?”接近六皇子府邸的时候,一小队人马拦住了去路。
“讨债人。”唐悦抽出剑,丝毫不减勒住马的缰绳,反而夹紧马肚子,十足的剑气令时侍卫不容靠前。几乎只有片刻,马匹已经冲侍卫,直奔六皇子府邸而去。
那侍卫见大事不好,慌忙拉开手上的烟花,顿时一个个漂亮的红色烟花点着寂寥的都城上空。不多时,一队声势浩大的侍卫,急急忙忙朝着这里走来,几乎要震动这个都城。
……
元雨柔一身正红色喜服,尤其是头顶的价值不菲的凤冠更是衬得整个人,美若天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过了今晚,她就是受万人景仰的太子妃了,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还有些期许。
她元雨柔注定是被上天眷顾的人,也是最后的赢家。
她站起身,抚了抚自己的衣冠,对镜一笑,透着几分得意。她只需等着花轿临门的一刻。
可就在此时,忽然之间穿戴华服的小翠慌慌张张的跑来:“小姐,小姐不好了!!六皇子被人……被人杀了!!”
“什么?!”
“真的!!小姐是真的!!现在整个都城都乱了,要缉拿凶手!”
“怎……怎么可能?”元雨柔几乎吓得脸色惨白,不由后退了几步:“他可是皇子,当今天子的儿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会……”
“是教主!!是唐悦教主!!她从地狱回来,来索命来了!!”
“不,不可能!!”
“……”
“唐悦已经被活活烧死在那场火海中,这是邵明义亲口告诉我的,他不可能骗我!!”
“可是小姐……”正当小翠还要解释从锦衣卫口中传来的话。
“邵明义没有死,他还没有来娶我,怎么可能死?他还没有让我坐上王妃,不会的,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
这时,只见忽然一大群身着盔甲的侍卫,突然拥入房中:“雨柔姑娘,为了安全起见,先随莫将离开。”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
元雨柔苍白的脸透着无助,一慌神,竟然跌坐在地上,愣愣的。所有的设想,一瞬间仿佛都落了空……
“不会的……”元雨柔突然哭了。
“不对的……”
“……我还要做王妃的,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了,岂不是要沦为笑柄……”元雨柔甚至不顾的起身,爬到最前面的身着金色盔甲的人身前:“将军!将军!!是假的,六皇子还活着对不对?”说的时候,元雨柔已经哭成了泪人,满脸的泪痕,刚才还精致的妆容此时已经花了,那模样实在是可怜。
这让一向铁石心肠的刘将军都有些不忍心:“莫将,只能答应姑娘,一定会手刃仇人的!”
元雨柔只得痛哭流涕。
“小姐……”小翠也哭了,蹲下想要扶着元雨柔起身。
可是,突然,元雨柔整个人浑身一震,仿佛崩溃前一秒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竟然神色泠然,嚎叫狰狞道:“……是唐悦!!一定是唐悦,她嫉妒我能得到的一切……将军,帮我杀了她!一定要帮我杀了她!!”
看着眼前,几近崩溃的美丽女子,刘将军只得叹息:“请姑娘放心,刺杀皇子这件事,宛如滔天重罪,若真是她,末将保证必定要她身首异处。”
“……”
“可现如今,这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地,还是随末将先移驾再作打算。”说着,亲自扶着元雨柔起身。
及队列的队伍簇拥下,元雨柔扶着出了屋子。
虽然,邵明义出事,但是已经三媒六聘在没有得到宫里讯息之前,她依旧是王妃待遇。正当元雨柔被小心搀扶着出了府邸。
泪眼朦胧的双眼,突然变得狠厉起来,浑身竟忍不住瑟瑟发抖,像是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她——”一声凄厉的喊声划过寂静的长空,元雨柔忽然鬼吼鬼叫起来:“快帮我杀了她!!”
刘将军不由顺着元雨柔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手持利剑,白色的衣角上沾染了不少血迹,明明是眉眼清丽,却偏偏似是烟火般绚丽,浓烈的竟然人一不开眼睛。在场的人不由哑然,就连刘将军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逆贼,可是你杀了六皇子?!”刘将军稳了稳心神,这才呵斥道。
“自古都是杀人偿命,我只是来讨债……而我现在就是讨这最后一份。”
“大胆逆贼,你可知你杀的人是当今皇子,你这般包藏祸心,就算死百次不足以平民愤!现如今还死不悔改,竟还口出狂言!!”
唐悦嗤笑了声,仿佛是听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我只知道他杀了那个人,于我已经是罪大恶极。”
“真是死不悔改!”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拿下!”
几乎是话音刚落,顿时一众侍卫一拥而上,唐悦只能握紧手上的剑,紧些,再紧些……
起初,还站在上风的侍卫,渐渐败下阵来。唐悦脖颈后的凤凰图纹,正在一点点变淡,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唐悦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