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替男人找借口。”魏如楠死死地盯着周画的眼睛,仿佛要看穿她灵魂的最深处:“永远都不要考虑他们的难处,就像他们从不会去认可你与生俱来的痛苦。”
周画愣了愣,她似乎还无法理解魏如楠的叮嘱,她能做的只是沉默地点头,并在扶魏如楠回去房间后,又帮她把要吃的药和水拿了过来。
待吃完了药,疲惫的魏如楠就睡下了。
周画轻轻地关上她的房门,手机恰时响起了微|信消息的振动声。
她低头去看,点开消息通知,是魏来发来的。
内容是:“你处理好了没?”
周画迅速敲出回复:“她睡了,我现在可以出门,你在哪里?”
“你家楼下的副市商场,东头。”
“卖鱼的摊位?”
“对。”
周画立刻抓过衣架上的外套,同时单手敲字:“我下楼了,马上到。”
3.
眼泪和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不具备丝毫力量。
这一残酷的事实,周画是今早才恍然大悟的。
当何胜将近乎凌迟般的消息带给她时,她才明白很多真相的背后并不存在公平。
这社会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就从她还没走进副食商场的前几分钟说起,明明还有一段距离时,她就能闻到鱼肉与烂菜混杂到一起的酸臭气味儿,叫卖的小贩、扫地的环卫工、负责运输垃圾的货车司机……他们的人生就如案板上的鱼肉一样,被任意地翻来覆去,甚至已经毫无可以改变的余地。
谁又能说他们是不够努力呢?
可他们再如何努力,就算努力到死,他们的人生就能实现公平了吗?
他们甚至连市场对面开着的西餐厅都不愿意进,因为那种地方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
明明活在同一个县城里,却还是存在着明显的阶级划分。
穿戴整洁的店员连下巴都是向上抬的,而端着一盆子鱼鳃倒进臭水沟的杀鱼贩的身上,散发着的却是刺鼻的腥臭气。
一条马路,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而周画正穿过阳光地带的西餐厅,走进了阴暗潮湿的菜市场。
环绕在她身边的盘旋嗡鸣的苍蝇、粗俗下流的荤段子、从嗓子里卡出一口脓痰时的咳嗽声……这种底层画卷上布满了弱肉强食的残酷,人人都是这不公平生活里的牺牲者,周画觉得自己也不例外。
可她能忍耐自己被生活蚕食,却不能容忍她的女儿死得不明不白。
她愿亲手用自己的血骨来铸造出她女儿升天成佛的人肉跳板。
于是,周画目不斜视地朝市场尽头走去,她不打算去关注旁人的悲伤、快乐与息怒,过多的情绪会分散她的能量,现在的她只想专注着自己的决定——
“你知道接下来我们要靠自己去找出真相的难度有多大吧?”
当魏来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画已经身在市场东头尾的鱼摊旁。
身后是菜刀剁着鱼头的巨响,一刀接连一刀,鱼头掉落在水桶里时溅起血沫,配合着案板上播放的佛歌,形成了诡异而哀戚的背景色。
周画恍惚地听着那声音,在魏来问出第二次相同的话的时候,她才抽回思绪,对魏来点头道:“我知道。”
魏来狐疑地双臂环胸,叹了一声:“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状态不好是正常的,谁经历那种事都容易一蹶不振,但是——你在这之后可不能表现得像刚才那样稀里糊涂的了,我和你说了好几遍你才反应过来,这哪行啊?”
“我状态是有点不好。”周画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皱眉道:“可要是真的就这样忍了,我保不齐会做出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情。”
魏来再次叹道:“我就是担心发生那种事,才会主动提出帮你忙的。”
正如魏来所说,在她上午从魏如楠和周画的家里离开之前,她就已经悄悄地和周画提出了要一起寻找凶手的想法。
而当时的周画怕魏如楠会察觉她们之间的“密谋”,所以才等魏如楠睡着之后跑出来与魏来会和。
“我并不是怀疑警方的办案能力,尤其是那位女警官,她一直都在试图共情我的痛苦。”周画此刻的眼神有些迷离,她在回想认尸间里发生过的一切,“而且在当时,赵岭也一直坚定琪琪是被害死的,他在那天哭的很伤心,我从没见他难过成那个样子……”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魏来的语气透露出一丝不屑,“他是赵琪琪的亲爸,女儿惨死,他就应该痛不欲生。谁让他平时只忙着舔领导、搞工作,疏忽了女儿——”
话到这里,魏来忽然停住了。
她脑中闪过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以至于她背脊发凉,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得手心冒汗。
周画则是试探般地问她:“你怎么不说下去了?”
“不,不是……”魏来一时之间有些语无伦次,她抬手捂住嘴,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我就是觉得你刚刚对他的描述,让我觉得他这个人,很假。”
“假?”
“真正悲伤到极致的人,真的能腾出时间来表演吗?”
周画皱起眉头。
魏来忍不住分析道:“在认尸间放声大哭、当着警察的面前来展露自己的情绪,以我对我表哥的了解,他可不是会当众释放自己真实想法的人,即便是失去琪琪令他一时没了理智,可他也没必要嚎啕。”
“你想说的是,他在演给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看?”
魏来点点头:“从抢占舆论和第一观感的角度来讲,他的行为更能让在场的人信服。而他这样做,也必然有目的。”
周画联想到那天之后的情形,邻居对自己的议论、铺天盖地的非议、小区里的白眼和声讨……只有她在承受。
与之形成镜像对比的,是赵岭的可怜、悲惨与绝望。
就好像他才是整件案子最惨痛的受害者,他成功地将全部矛头都落在了周画的身上。
“不应该是他,不可能的。”周画失笑一声,企图说服魏来,也说服自己,“我、我是他的妻子,他怎么可能会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