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后,宋露还故意咳了两声才接,快十天不见了她还真是分外的想念,跟管弋安说话的语气都下意识上扬了不少,“喂?你今天有空了?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管弋安沉默着没有接话,宋露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对劲儿,他的呼吸声十分清晰但是却一直没开口说话,应该是有什么坏消息要跟她说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短短几秒钟,宋露脑海中就已经闪过一万种可能,反正只要不是跟她分手,不管多坏的消息她都能接受。
“你怎么了?心里难过吗?还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管弋安依旧沉默,只是单方面听着她的声音。这个点她应该已经躺床上了吧,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十分可爱,闭上眼睛管弋安的脑海中都能浮现出她现在的样子。
宋露觉得不太对,平时他的呼吸声也不会这么明显的啊,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隐隐担忧的问:“你现在在干嘛?不会在抽烟吧?”
管弋安低头看着脚下的烟头轻轻回了一声‘嗯’。
之前从来没见过他抽烟,喝酒也是偶尔聚餐的时候浅酌一下,宋露了解他,管弋安向来是个清醒克制的人,现在这么反常肯定是遇到了能让他情绪波动很严重的事情。
“你现在在哪?”他一直沉默,宋露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敞开心扉,只好自己主动一点。
管弋安环顾四周,医院花坛中央的大灯已经熄了,他现在靠在花坛东边的墙角一个人吹着风,身边唯一的光可能就是手里的烟头。
过了好一会儿,宋露才听到他带着点无助和茫然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
“在医院的花坛旁边,周围没有人。你刚刚问我那个问题,为什么今天有空给你打电话了。”
“有吗?我刚刚随口一问而已,不用在意,你要是有事就先......”
管弋安打断她的话:“不是今天有空。”
“什么?”这次宋露确实是没听清。
“不是今天有空,是以后都有空了,姥姥走了,就在一个小时前。”
这次换宋露沉默了,那可是他为数不多的血亲,这个时候她好像说什么都太轻了一点。
管弋安用了半个小时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半个小时医生护士在说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记得姥姥的遗嘱是让他好好吃饭睡觉好好生活,以及最后父亲来拍他肩膀时的那个眼神。
剩下的半个小时他都在自责和难过,再三犹豫还是决定打电话告诉宋露这件事。
“仅仅十天,从查出来癌症晚期到走出世界,就十天时间。”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再多用一点力气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即将要崩盘的情绪,“你说,人的生命是不是真的就这么不值一提?”
‘节哀’两个字就在嘴边,宋露却说不出口,虽然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没有人能做好心理准备。
缓缓吐出一口烟,管弋安苦笑的低下了头,“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提前治疗的话她老人家也不至于走的这么快。你说我这几年都没怎么好好陪过她老人家,是不是太冷血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宋露不知道该怎么分担他的难过,但是她并不想让管弋安扛着这么沉重的包裹前行。
管弋安不说话,又点了一根烟。宋露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也并不想劝他,如果这个时候她在旁边就好了,真的很想给安安一个大大的拥抱。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记得廖俊涛的爷爷吗?”她想了想还是分散一下安安的注意力比较好。
“廖俊涛?隔壁军区大院那个首长的儿子?”好像幼儿园的时候是同班同学,管弋安还依稀有一点印象。
话题转移成功,宋露松了口气,“对,就是他,他爷爷你还记得吗?”
年代有点太久远了,管弋安想了半天,好像廖俊涛的爷爷会修车,在小区外面有一间门面房,已经开了几十年了,路过的人经常找他爷爷修车。
小到学生骑的自行车,大到上班族开的汽车,廖俊涛的爷爷都多多少少会修一点,如果不是需要更换零件基本都是免费的,根本不收手工钱。
遇到眼熟的街坊邻居还会给人家打对折,说是开店,基本不挣什么钱,只图个开心快乐,给过路人行个方便。
管弋安依稀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路过,他爷爷因为接廖俊涛放学的时候见过自己,见了他就硬塞了几个水果,说让他拿回家和爸爸妈妈吃。
很久远的事了,他居然还能记起。
“记得,廖俊涛小时候很皮,他爷爷没少打他。”
宋露还以为他已经忘了,记得就好。
“对,就是那个老好人一样的爷爷,两年前我大一的时候走了。”
这件事管弋安还真不知道,他搬家后就很少听到以前人和事了。
“他爷爷人缘儿很好,去世的时候刚好是过年,附近很多人都去吊唁了,但毕竟不是亲生的,虽然我也去了,但确实对他的离世没多大感觉,只是略感悲伤而已。”
宋露接着说下去,“毕竟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们也决定不了。”
管弋安没说话,沉默的听她想说的故事。
“后来,我那个学期快开学的时候,有一天路过他爷爷的小店。旁边有个车坏了的过路人,正在问隔壁卖菜的阿姨,年都过完了这个修车的大爷怎么还不开门?阿姨回答他说,以后都修不了了,大爷去天国修车了。”
过路的人一边摇头叹息着好人不长命,一边推着车走了。
宋露在那个地方站了很久,看着那间小小的门店房时,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爷爷的脸,突然悲从中来不知不觉的流下了泪。
管弋安吐出一口烟,语气听起来有些惋惜,“两年前他爷爷应该才六十岁出头吧,真是世事难料。”
“所以啊,一个人只要存在过就有价值,生死不是我们能决定了,只要曾经努力的跟死神博弈过,即便输了姥姥也不会怪你的,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活在过去呢?”
手机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宋露才听到管弋安的声音。
“你说得对,毕竟遗忘一个人,才是真正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