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真界,最恶毒不过说一个修士的境界虚假。
那人眼底漫上血丝,更添阴狠。
见他被激怒,苏姣姣也不敢松懈。屏息凝神间神识飞速运转,在脑中极快走了一遍那本剑诀。
她的学习力在原生世界已经算得上恐怖,来到修真界开了神识,记一本功法只需一个呼吸的时间。
量子速读见到她都得甘拜下风。
只是这功法记住归记住,能不能施展出来还要看造化。
苏姣姣不敢托大。
引冰灵力入剑,剑刃染上薄霜,她一边默背剑诀,一边跟从步骤摆了一个标准的起手势。
前面那人周身灵力一瞬暴涨,剑也随之凶煞几分,很明显是饮过血的剑。
剑下是无数冤魂。
他二话不说提剑攻来,周身罡风四起,浓到可凝为实质的恶意已牢牢锁定了小女孩的娇小身躯。
在这样狠毒的剑势下,她幼弱如待宰羔羊。
“姣姣师妹,他又提了修为,现在可比金丹!”
身后是周韫之担忧的呼喊。
苏姣姣揉了揉耳朵,不等回话,那一剑已至,粉碎了苏姣姣的防护罩。
防护罩化作细碎光点落入泥地里,苏姣姣亦是被威势逼得一个踉跄,低头看,手中剑已显现寸寸裂痕。
金丹的威势对她一个炼气期来说足以致命,她就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指尖发麻,一口血欲出被她咽了回去。
不能露怯,不能让周韫之担心。
那人终于大笑出声,仿佛不是在欺负刚入修真界的幼童,而是打了什么值得骄傲的胜仗。
“小女娃娃,剑可不像你的奶嘴拨浪鼓那么好玩!你连剑修都不是,竟还妄想拿剑?”
“若现在你肯跪下磕几个头说几句好话,我还能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苏姣姣也跟着笑,体内灵根灼热,烧得她双眼泛红。她把手中残剑丢到地上,慢条斯理地从储物袋又抽出一把剑刃雪亮的剑。
硬接了那人两剑后,她终于动了。
风灵根的御风发挥到极致,风声呼啸间她的行迹比风还难以捉摸。
那人大骇,这不是练气期应有的速度,他把境界提升到金丹期都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剑芒。
来不及提剑防御,一道剑光落了下来。
晓风残月,凛冬将至。
剑光所及,冰封所有恶意。
那人瞪大眼,只觉全身血液被冻结,他发疯一般地催动灵力,得不到任何回应。绝望窒息间,天地只剩他强烈的心跳,与那轮似月剑影的破风之声。
斩不平,除邪佞,只须一剑。
剑过,他身上所带的防御法器尽数粉碎。
苏姣姣身形轻盈如云,持剑飘然落地,背后是那贼人轰然倒地之声。
她笑意盈盈。
“刚才确实不是剑修。”
“但现在是了。”
“姣姣师妹!”周韫之疾步过来,跑去那人倒地处看了看,见人没死就放下心来继续去关心苏姣姣,“你有没有事,要不要吃点疗伤丹?”
苏姣姣摇头,自储物袋拿了根捆妖绳,略施术法把那人五花大绑。
那人进气多过出气,偏还有意识,恨声道,“你…你竟会使剑…”
“不巧,这是我的第一剑。”苏姣姣晃晃手指不无得意,“第一剑就这样给你,真的算你捡大便宜了。不过你若是跪下求我磕几个头说几句好听的,我还愿意赏你第二剑哦。”
被自己的台词中伤了,贼人愤然吐了一口血。
周韫之眼睛晶亮,“姣姣你竟会使剑,还使得这样漂亮,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这剑诀名字可以告诉我吗,真是好漂亮的剑意。”
以炼气二阶一剑败金丹期,就算写在话本里都会被读者说荒谬的程度。修真界一境之差压死人,就算那人是虚假的金丹,也是金丹。
怎样的剑诀会做到如此威势。
“我这一剑,名为…”
苏姣姣也不瞒他,眉目间尽是意气风发,声音之清润可比午后微雨落玉阶。
“月见寒天。”
剑芒似月,剑气如冰,只一剑便抽空了冰天灵根内所有灵力,也就是她灵力域的八分之一。
这也只是那本剑诀的第一式而已。
法器铺。
店主早已等得不耐,怕迟则生变,急得负手在店内来回踱步。
“解决两个小娃娃都要用那么久,真是越活越饭桶!”
轰。
他话还未落,一团人被丢到了店门口。
店主惊疑不定地看去,苏姣姣懒洋洋的声音如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老头,好久不见啦。”
“你!”店主看清地上那团是他派去的打手,气得胡子都在抖,“黄口小儿胆敢伤我手下!”
苏姣姣似觉有趣,眨眨眼,自储物袋丢出一剑。剑气生寒,直指店主头颅。
店主腿软跪坐在地,那剑直直插入他身后的木柱。
定睛一看,竟是一把碎剑,剑刃碎片用灵力强行拼合在一起。苏姣姣卸去剑上灵力,碎片便噼里啪啦掉了店主满头。
偏他还一句话不敢说。
“你看,你家剑的质量,实在不怎么样啊。”苏姣姣把玩手指,漫不经心道,“我来换一把。”
店主愣住,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不过他活那么大岁数也是会看眼色的,赶忙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给苏姣姣找剑。
他才拿起一把荒阶剑,就听苏姣姣不耐的啧一声。
“荒阶?”
他立马心领神会,把剑放回去,向店内存放高阶剑的区域走。心在滴血,面上却极力笑得谄媚。
他拿了两把宇阶剑。
“仙子您,您看一下,这是小店品阶最高的剑了。”
苏姣姣看了两眼觉得也可以了,不等她说话,周韫之淡声道,“你店里,不是有黄阶吗?”
器修对法器的气息十分敏感,他说有就是真的有。
苏姣姣竖起眉毛,恶声恶气道,“你这老匹夫,敢戏耍于我?”
说着重重踢了地上那团人一脚。
那人闷哼一声,十分痛苦。
店主吓得冷汗津津,他是知道自己打手的实力的,筑基大圆满尚且被活捉,更别提他一个练气五阶。
这下什么心思都没了,什么黄阶剑都比不过他活命重要。
他去后室,抱了一剑出来。剑匣是用上好的灵木雕的,开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柄通体流光的剑。
“这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平时概不出售。今日我愿把此剑赠予仙子,不求平息您的怒火,只求留我一条贱命。”店主声音发抖,话却说得挑不出错处。
苏姣姣放出灵力牵引那剑归于她手,手腕一动,挽了两个漂亮的剑花,剑刃过处空气都有轻微的被割裂感。
“好剑。”苏姣姣赞道,余光看到店主还在眼巴巴等她的答复,想了想又补一句,“你也是。”
店主:?
最后店主以两把宇阶剑一把黄阶剑欢天喜地把苏姣姣二人送走了。
路上周韫之不免担忧,“我们就这样走了,那店家怕是还要继续害人。”
苏姣姣笑笑,“回去我会上报宗主,这事就让青云宗的执法堂来操心吧。”
执法堂队内维持宗内纪律严明,对外打击一切奸恶不平。
周韫之这才放心下来,目光看向远处层峦叠嶂,声音悠悠,“说真的,青云宗是个很好的地方。才住了这些日子,我已经不舍得走了。舍不得青云宗,舍不得衡尊主,舍不得容师弟祝师妹,最舍不得的…”
他看过来,目光宁静如水。
“最舍不得的,就是你。”
“从前我被关在家里,想不到人生还可以有这样热烈的活法。”
“想下山就下山,想逃学就逃学,想修剑就修剑,路见不平便惩奸除恶,无事发生便享受大好春光。”
“姣姣,我原以为这般自在恣意的人生,是画本上的人才配拥有的。可跟你在一起,我发现原来我也可以。”
周韫之突如其来的煽情令苏姣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她其实能理解,自小囚在四方天地不得出,在一族的期望注视下长大,是怎样的如负泰山。
其实她在原生世界的童年也是这样度过的。身处此境,只能压抑自我一直向上,别无他法。
现在她挣脱了,他还在笼中。
“我,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你可怜我。”周韫之见她沉默,有些心急地解释,眼底水光晃动,“我只是想说,认识你,认识你们,真好,太好了。等我回家,几十年几百年,我都会想念在青云宗的日子。”
“不会让你被关几十年的。”苏姣姣出声打断他,语含锐气,隐而不发,“我会去找你,我会带你出来。”
周韫之笑了,“谢谢你安慰我,我…”
“这是约定。”苏姣姣声音很轻,“是我对你的承诺。”
“所以别怕回家,你我终有重逢时。”
…
夜雨。
雨滴打在剑刃上发出琳琅玉石相撞之声。
苏姣姣一下一下挥剑,剑气潇洒划开雨幕。
“只差一线便可证道,这一线差在哪里…”她不自觉呢喃出声,湿漉漉的发用灵力烘干后又被骤雨打湿。
天道轻柔声音响起,“姣姣,切莫急于求成。下雨了,回房休息吧。”
“可我总觉得只差一步,分明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苏姣姣拧眉,“姐姐,我若不一鼓作气,怕是今晚无法安睡。”
执拗劲又上来了。
天道叹息,“姣姣,问心。你是真的一心向剑,还是把剑道当做你提升境界的工具。”
苏姣姣垂眸不语。
天道话语间隐含长辈般的忧虑责备,“你甚至,都没给这把剑起一个名字。”
剑不是武器,是修士可以交付生死的伙伴。
苏姣姣怔愣看向手中剑,在雨中,它比潇潇雨声还寂寥几分。
“…抱歉。”她低声,手指轻抚过剑刃。
她忘记用灵力护体,按理说剑刃划破她手指是轻而易举的。可剑刃好像在这一瞬变钝了,她的手指完好,只能感受到剑身的光滑,不见锐利。
她想到那一式如月如雪的剑意,只希望这把剑能完美承载那意志。
“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
少女朗声。
“便叫「濯雪」罢。”
漱冰濯雪,眇视万里一毫端。回首三山何处,闻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还。挥手从此去,翳凤更骖鸾。
要我欲俱还。
挥手自此去。
苏姣姣周身显出淡淡晋阶光芒。
气势之盛,雨滴绕行。她立于天地间也独立于天地间,风雨都不敢惊扰。
炼气三阶。
练气四阶。
手中剑在嗡鸣,似是替她高兴。
她眼中锐光更甚于剑,抬手一式剑诀直冲天际,拨乌云而见月。
剑光竟比天上月还皎洁几分。
“月见寒天…”“月见寒天!”
周韫之走入院子,望着于天际消散的剑诀,不自觉的呢喃声与少女之语重合。
苏姣姣挑眉收了剑,笑容明朗说了下句。
“第二式。”
这般阵势,宰宗主不出所料的又给衡尽贴去传音符了。
衡尽满脸怨念出现在苏姣姣院门前。
迎接他的是苏姣姣明媚笑脸。
“师尊,我会使剑了!我证道了!”
衡尽一愣,看向少女手中剑,“所以刚才那式果真是你打出来的?”
只是炼气期使出的剑诀,便可惊扰天上云月。
果真是…
“果真是我的好弟子!”衡尽大笑出声,笑得满面红光,作势要带苏姣姣去宗主殿,“走走走,去让你那些修剑的师叔师伯看看,我的弟子八岁证道,还是剑道!他们弟子可有好几个都没证道呢,那个容绛先天剑体如何,不是也没证道!”
苏姣姣忽有过年时候被爸妈逼着给亲戚表演节目的荒诞之感。
她摆摆手,“现在这么晚了就别打扰宗主伯伯休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却不想,说到“打扰休息”四字时衡尽眼睛都发绿了,本还可去可不去,现在是非去不可。
“走,现在就去。去给那老头来点小小的天才震撼。他半夜经常不睡的,应该是年纪大了觉少,躺床上也是睁着眼干躺着。”
但凡这老头半夜睡过觉他也不会次次被喊来调查情报。
苏姣姣:…
师尊有时候说话也是过于恶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