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小院内外的灯一盏盏点起来，昏黄的灯光给人一种温暖感。
苏姣姣坐在长桌正中，周围围满了人，殷切目光将她一层一层包裹起来。
院中，银铃频响，仲言的灵兽领着一群五峰修士贡献来的小兽在热热闹闹地跳舞，跳得乱七八糟也不顾及，就是一个劲地跳。
小狻猊在一边打鼓打得起劲，但因为它兽形太小鼓槌太大，它索性缩成一团在鼓上一跳一跳的用身体击鼓。
鼓声也是相当凌乱。
白泽眼覆白绫，在用长长的角去够挂在树枝上的锣，够到就打一下，努力在为小狻猊不成节奏的鼓点配乐。
一场生辰宴，进行了许久都没人舍得走。最后还是衡尽大发神威，说姣姣要好好睡觉长个子，才把人全都轰走。
人都走干净后，苏姣姣在院中仰头看姬襄绑了东西的那棵树，树上挂了许多锦囊，月光照耀其上银线泛着柔和的光。
苏姣姣踮脚够了个挂得最低的，银线绣的是“壹岁壹月”，打开是一把十分精致的长命锁。
树上共九十六个锦囊，看来是补全了她出生以来的九十六个月的礼物。
苏姣姣对着月色欣赏锦囊之上歪歪扭扭的绣工时，周韫之从隔壁院子悄悄摸了过来。
他塞给苏姣姣一件玉牌，乍一看还挺像青云宗用以传讯的宗门玉牌。
“这是我仿照你们宗门玉牌改的，有了这个，你就可以与我通讯。我会尽量不让他们发现的，一定要多和我说话，好吗。”
周韫之目光像初春潮湿的雨，缠缠绵绵打在苏姣姣心上，苏姣姣仰头看他，有些动容，“这就是你躲着我炼了那么久的法器？你傻呀，想要个一样的我去找宗门说说，为我们改一下不就好了，比你自己琢磨快多了。”
少年摇头，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他心情本是有些要离别的低落，但是看到苏姣姣，又不由自主地欢喜起来。
“我想自己炼。”
苏姣姣踮脚，摸了摸他没多久就被雪浸湿的发梢，心中有些难过，“…什么时候走？”
“不告诉你。”周韫之笑起来，“让我背着你离开吧，我怕看到你，我就不想走了。”
“…”苏姣姣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他。少年已有了成人的体型，只是要再瘦削些，嫩生生的脸很容易让人想到独行的野猫，寂寥的眼眸只有在看向她时会闪出一丝亮光。
周韫之像是同样想不到要说的话了，两人相对无言了好一会，最终他妥协般的伸手摸了摸她微凉的脸，小声。
“许个愿吧，虽然我听说人界的生辰没有焚香许愿的传统，但你许个愿吧，我想听你的愿望。听完我就走，好不好？”
苏姣姣点头。
她双手合十的一瞬，天上风雪更大了些，风呼啸着卷起落雪，夹着细碎的冰粒向两人打过来。周韫之轻轻撕开一张防御符箓，防御符箓瞬间弹出光罩，将两人罩进小小世界里。
隔绝在风雪之外。
“愿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少女声音细微，混在风雪声中很难听清，周韫之动了动耳朵，沉默着将头低了些。
正对上苏姣姣看过来的明亮眼眸。
“愿，岁岁常相见。”
周韫之指尖一抖，眼尾爬上殷红色，浮在素白的脸上让人无法忽略。
忍了许久的泪再忍不住，有一滴落在苏姣姣脸颊，苏姣姣怔怔抹去。
她选择维护少年的自尊，轻轻闭上了眼。耳边是少年压抑的呜咽声，神识被柔软触碰了一下，天道姐姐缓声哄她。
“姣姣，别哭，今天是好日子呢。”
苏姣姣忍了忍，抬手抱上周韫之，眼睛磕在他肩膀，留下一片湿润痕迹。等周韫之走进风雪里，整身衣衫都会被暴雪染湿。除了她，没有人会知道这一片小小泪迹。
“我没哭。”
苏姣姣小声回天道，话说得慢吞吞的。
“我长大了。”
…
“我长大了。”
苏姣姣匪夷所思地看着镜中衡尽给她扎的花苞头，晃了晃脑袋，还挺牢固，“我长大了你知道吗，我过了生辰就十五岁了，在凡界是及笄的年纪，你给我扎的什么东西。”
“我们这是修真界，不是凡界。”衡尽不管她，笑眯眯给她的花苞头添砖加瓦，挑了一支精致的桃花钗簪进去。
“而且你这么多年修为都没长进，真的长大了吗？”
“修为没长进，”苏姣姣一哽，随即瞪圆了眼，“为什么修为没长进你不知道吗，我要跟容绛祝师姐他们一起去诡秘之域，只能等他们金丹了我再结丹。”
诡秘之域这事一直压在苏姣姣心上，她不怕一个人去，她只怕容绛祝绫他们去了没人关照，遇到危险无人营救。
她晋阶速度快，无奈也只能先压着，这几年贯彻落实“无灵气修炼”，成为青云宗一大奇景。
“原因我不管。”衡尽终于把她头发捣鼓满意了，又忍不住伸手，把发顶揉乱了些，十足的多动症患者。
“我们姣姣还是小孩子呢。”
苏姣姣不管他，把他扒拉开之后，小炮弹一般往门口冲。
她是想不懂，小的时候衡尽年年生辰都会念经一样对她说，快长大吧，快长大吧。现下真的长得够大了，衡尽又很遗憾一般跟她说什么还小还小。
不理解，不尊重。
出门，与蹲在门口等的岑乐章撞个满怀，岑乐章凑过来摸了摸她今日穿的鹅黄色裙衫，这是她新做的衣服，旁人没见过她穿。
被苏姣姣毫不客气地格挡开。
“怎么只有你，容绛呢？今日不是要下山玩吗？”
“姣姣，你穿这件衣服真好看。”岑乐章像是没听到她问话一般，带笑看着她，眼眸之中只有她一个。
少女随着时间，身高抽条似得长高了，与岑乐章并肩站在一起，身高差也不会格外离谱…也有点离谱就是了，这些年苏姣姣已经自认为长得够高了，但身边这些师兄师姐，像用了禁术一般，各个高得像杨柳树。
走一起，她依旧是最矮的那个。
苏姣姣偷着踮了踮脚，她已经努力把脚背绷直成一条直线了，她的肩膀距离岑乐章的肩膀却依旧遥不可及。
无语。
苏姣姣泄力，给不明所以的岑乐章送去一个白眼。
长高长高白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