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子里是一只兽。
准确来说,是异兽。
金制的笼中,无数条锁链将它束缚。尚在幼年期的小兽,体型已经相当庞大,通体深黑的毛色,爪部、毛领、尾巴毛又是深沉的墨蓝。
它四足与狻猊很像,呈飞走状。耳朵很大,半垂半立在脸旁,耳上是两根长而弯曲的角。
苏姣姣皱着眉,感受到这异兽身上浓重的不祥气息,那兽顶着所有人打量的目光,那好像氤氲着化不开的浓墨的兽瞳偏偏直直向苏姣姣这边看过来。
它没有情绪,麻木而嗜杀。
苏姣姣被它突然看过来的动作惊了一下,还没细想,小狻猊已从她储物袋中急吼吼地钻了出来。
“姣姣,它、它是…”
“它是白泽啊!”
白泽,与狻猊同为上古瑞兽,祥瑞之象征,通达知晓万物,是令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兽。
苏姣姣被它这样一说,隐在心底有些怪异的熟悉感才真正破土萌生出来。这般外形,不看毛色,不看它周身环绕的凶煞之气,分明就是白泽。
可是…
“神兽出世,怎会被这样随意丢到拍卖会上。”苏姣姣叩了叩桌子,疑道,“而且它的毛色…”
“姣姣,”小狻猊只有苏姣姣一只手掌这点大,急切伏到苏姣姣放在桌面的手旁蹭了蹭,“它的血有问题,它的血被抽干了…现在它身体里流的,是妖兽的血啊。”
短短几句话,残忍真相昭然若揭。神兽,只有幼年期的神兽被换血,现在变成异兽模样。
说是异兽,实则是未完全异变的妖兽。
苏姣姣被它说愣了,却听一楼拍卖师已经语气轻快地介绍起来,“这是混血种灵兽,有妖兽的攻击力却没有妖兽的兽性,比起普通灵兽,它在战斗中的作用更大。”
神兽的皮,妖兽的血,当作混血种的灵兽出来卖,十足的挂羊头卖狗肉了。
“什么混血种!什么灵兽!呸!”小狻猊呲牙、就差从窗口飞出去给这拍卖师来一下了,转头又对苏姣姣摆尾巴,四脚在桌子上踩出软绵绵的踢踏声,“姣姣,救它,救救它吧。”
“救救救,你先别急。”苏姣姣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尾巴尖,稍作安抚。
一旁的周韫之才回过神来,他是第一次见到小狻猊,许是小狻猊的外形太过可爱,他目光不由染上几分艳羡,“姣姣,这是你的灵兽吗?好适合你…”
“秘境里带出来的,它叫…小猊。”小狻猊这样突然出现搞得苏姣姣也没打好腹稿怎么解释它的来历,好在周韫之是自己人,就算真的知道小狻猊是神兽也没什么
“先别管小泥小土的了,白泽白泽白泽!”小狻猊用头把举牌拱到苏姣姣手边,不大一点,还真能从它脸上看出火急火燎的神情来。
别的楼层,有人扬声询问。
“这混血种,确认安全吗?只是看着就这般凶煞,只怕买回去,要噬主。”
笼中白泽似是听懂了,对着声源处呲了呲牙,凶相尽现。它四蹄、身体、脖颈全缠绕着锁链,营造出的便“此为凶兽请勿靠近”的氛围。
这谁还能想到上古瑞兽的身上去。
拍卖师伸手摘下水晶罩,威胁似的拽了一把拴在笼子外的锁链,白泽身上的锁链随之一紧,苏姣姣能看到锁链已在它毛下皮肉上留下磨痕。
它收了牙齿,慢吞吞卧在了远离拍卖师的笼子另一端。
像是在说,我不吓唬人了还不行,你凶什么。
“如您所见,它很听话。”拍卖师笑道,“幼年期小兽难免有些调皮,只要您教的好,它不会忤逆您的。”
那人也笑了,“起拍价多少?说说吧,我倒是有些中意。”
“起拍价,一万上品灵石。加价一次,一千上品灵石起。”
拍卖师声音和缓,语气放得很轻,却如炸雷一般将整个拍卖会震得鸦雀无声。
一万上品灵石。
什么概念?它的上一件,第八件拍品的起拍价只有四千上品灵石,第十件压轴拍品,在卷轴上注明的起拍价是五千。
这第九件比这两件加起来都多。
说“有些中意”的那人彻底噤声,苏姣姣抓牌子,在窗口随意晃晃,“一万一千。”
在场所有人唯一感想:又是她,又是这个容家的小丫头。
你这次出门究竟带了多少钱啊!
白泽又看过来,他的瞳色细看并不是纯粹的黑,掺杂了少许妖邪的血红。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难免心中生怯,苏姣姣却不怕,她将一缕神识化形,钻入笼中悄悄顺了顺白泽颈间长长的绒毛。
像是极尽温柔的抚摸。
白泽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垂下眼,好像并不在乎自己的归属一般,只看着层层锁链下毛茸茸的爪子发呆。
小狻猊有点吃味,“你摸它了?你干嘛摸它!你都没怎么摸过我!”
苏姣姣:…
不等苏姣姣说话,小狻猊又点了点脑袋,火焰角随着它动作一晃一晃,“…算了,看它过得那么惨…摸一下就摸一下吧。”
占有欲五星,同理心五星,自我安慰五星。
那原本想买下白泽的修士像是也回过神来,语气艰难地报了一个价,“…一万二千。”
苏姣姣继续晃牌子,正要张嘴再报,那人却又接了一句,是对她说的,“这位容家妹妹,我是匡家的,匡宜年,不知可否将这只灵兽让予我?”
匡家,与容家周家并为三大世家之一。
匡宜年为匡家少家主,匡家传承为丹,这个少家主却是驭修。
原本世家为保证传承不断绝,家主人选不会是与传承异道的修士。
可现如今,匡家嫡系后代三人,匡宜年的长兄在早年走火入魔,境界跌落至金丹,从此不得寸进。匡宜年的幼弟在一次外出游历中,命丧妖兽之口。
最终还是匡宜年坐上了匡家少家主之位。
小狻猊厌恶得皱了皱鼻子,“白泽不能落到这个人手上,他身上全是罪孽之气。”
狻猊是带有辟邪意义的瑞兽,对罪孽最为敏感。
它既说有,那这匡宜年定不是什么好人。
苏姣姣笑笑,手中举牌磕了磕窗沿,磕出富有节奏的脆响,“当然…不可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