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洵自出生起,作为长子就被家族给予了厚望。
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他拥有出色的天赋和学习能力,他被他们当作继承人来培养。
他按照他们要求的那样规行矩步。
他的未来仿佛都被安排好了般,测试天赋,学习,学习,再学习,待到成人礼的那一天,真正坐上中都掌权者的位置,整个过程的每一步必须要做到最好,不容差错。
到了既定的年纪,他进入学院学习,拜最好的老师,做最优秀的学生,结识往后一生都会有交集的“挚友”。
他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温柔以待,永远都是那张不变的笑脸。
他同他的三位朋友从小一起长大,那时候的洛洵还不知道,他们分别前的学院生活,将会成为他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赫连铎是他老师兄长的孩子,自小在中都长大,被赫连一族视为未来神界的统治者,十分倚重,但赫连铎本人对此似乎并不当做一回事。
赫连铎鲜少吐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只是常常对他感慨:“要是我能像伏夜那样就好了,那才叫自由。”
四个人的友谊里,看起来赫连铎和伏夜的关系最好,因为他们俩性格相似,都是一样的贪玩,对一切都保持不变的热情和洒脱。
可是彼此间最相互了解的人,却是洛洵和赫连铎。
很多人说伏夜是他老师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孩子,他从老师那里得知,伏夜是她的亲生孩子。
至于伏夜的父亲是谁,老师并未告诉他。
不过,他确实见到了伏夜的父亲出现在老师的院子里,换做是别人,估计会去告状说有魔族闯入了神族的领域。
他假装没看见般,淡定的从调情的夫妻俩旁边走过。
除了新来的小师妹看到这一幕后一惊一乍的,差点高呼一声魔族,如果不是伏夜及时捂住她的嘴,就会有很多人过来围观。
伏夜是混血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除了老师和她的亲信,再不然就是他和赫连铎、月衾以及小师妹。
他和伏夜的关系还算可以,他们俩相识的起因是在马术比赛的时候,伏夜输给了他。
而众所周知,伏夜同学就是那种不会轻易认输的人。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伏夜只对他说了一句:“姓洛的,再比一场。”
“没时间。”他没有要嘲讽或者轻视他的意思。
学生时期的洛洵很忙,真的很忙,哪怕是赫连铎这样的人,都不一定有他忙。
然而,那时并不熟悉洛洵作息的伏夜却一度认为自己受到了鄙视,他直接在学院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他下了战书。
小师妹知道这件事情后,第一时间找到洛洵然后告知了全过程,最后得出一结论:“师兄,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洛洵沉默许久,答道:“可能吧。”
没得到回应的伏夜气急败坏,每天蹲守在洛洵会经过的路上。
虽然,从来没有蹲到过洛洵本人出现。
后来还是赫连铎从中间调和,两人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但实际上,伏夜和洛洵之间的友谊,仅仅是伏夜的单向奔赴。
月衾是洛洵的师妹,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但实力是得到了老师认可的,丝毫不逊色于他们任何一人。
月衾年纪尚轻就在中都名声大噪,那时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最有资格继承老师位置的人。
但很可惜,她在毕业之后,没多久被强制下令前往北域,后半生远离故乡不得回。
学生时代的落幕,让所有人都分道扬镳。
伏夜是第一个离开的人,他在三年级时就被他那位父亲接走了。
这件事大家早有预料,虽然难过,但也表示各有命数。伏夜虽然出生在神界,但混血的身份到底还是引起了不少人诟病,他的母亲死后,没有人再庇护他,想要把他赶走的人更多了。
毕业后,赫连铎前往帝都,坐上统治者的位置,开启了他的统治时代。
原本月衾会进入神女殿或者继承老师的位置,但后来被派遣到了北域,即使拥有一身天赋才能,也不得不在那片冰天雪地中度过她漫长且枯燥的一生。
最终留在中都的人只剩下洛洵和小师妹。
小师妹进入了神女殿,一步步走上掌权神女的位置。
后来发生在小师妹身上的事情,大家表示了惋惜。
大多数人一致认为,她本应拥有一条光明的道路,如果她没有爱上那个魔族的话。
洛洵正式接手了家族的权力,开始打理中都大大小小的事务。
也就从那时起,他在中都,在那个位置上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
洛洵只知道了一个道理,人长大了是会变的,哪怕曾经是最要好的挚友。
所有人把月衾被强制送走这件事,归咎在他的身上。
不理解、谩骂、侮辱……
“洛洵你疯了吗,你送谁去不好,偏偏选择月衾,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好朋友的吗?”
“你变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师兄,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师姐她对你造不成什么威胁的。”
没有人知道,那道手令,是从帝都送过来的。
毕业后他和赫连铎再次见面,赫连铎说:“要是一直宽以待人,你会在这里待不下去的,你得做出改变,洛洵。中都盘踞着多方势力,管起来更加复杂,你必须要让他们害怕你,敬畏你。”
后来,洛洵听说了伏夜舍弃了他母亲留在他身上的那一半神性,彻底与神族割裂,纵身投向了黑暗。
洛洵听闻过不少他在人间大肆杀戮的事,再后来,伏夜死了。
他被一群驱魔师围攻致重伤,被砍了头,挖了心脏。
洛洵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少是赫连铎的手笔,他的那个化身已经在人间呆了几百年了。
还有小师妹的事情,在所有人看来,她触犯了禁忌,作为神女,与魔族私相授受,通敌叛逃。
后来不知怎么的,追捕令下达没多久,她自己回来了。
洛洵记得那天,失魂落魄走回来的她说了一句令他印象深刻的话。
小师妹的脸上满是泪痕,又是哭又是笑着,“师兄,他死了,被人类杀死的。”
小师妹是神女,每日在神女殿聆听着来自人间信徒的愿望与心声,倾尽一切的庇佑他们。
然而,到头来,她唯一的爱人,死在驱魔师的手里。
小师妹死了。
中都里有了一个传言,有说神女是畏罪自杀的,有说是洛洵派人暗中处死了她。
神女殿很快就有了新的神女上位,而小师妹逐渐被遗忘。
转眼,在这座冰冷的城邦里,只剩下洛洵一个人。
人是会变的,包括心也会变。
洛洵不确定自己变了多少,但肯定也变了。
否则,那些人看他的目光怎么会从起初的友善,变为了如今的畏惧呢?
又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洛洵终于觉得自己日复一日的生活,有多么无聊了。
他留下了化身看家,自己转身去了一趟人间。
从前听小师妹说过人间的趣事,可是到他自己亲自去经历了,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一个人类小孩用手敲了一下他的头,虽然不痛,但也太没礼貌了。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敲他,从前没有,现在更不会有。
“笨蛋阿陵,让你凶他们,不是让别人也害怕你,你这样谁和你玩啊?”
“……”那就不要玩了。他默默想着。
“有人欺负你的时候,你不能忍气吞声,但也不能看到谁就凶谁,你再这样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不玩就不玩。他无所谓地想着,反正时间快到了,他也得回去了。
但是那个小孩后来还是每天都跑过来找他,缠着他出去玩。
洛洵准备回神界的那一天,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小孩好几天没来找他了。
他听说那个小孩的父母出了车祸,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站在那里驻足看了她很久,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么难过,他成年的那天父母就离开他了,他们甚至不愿意问一句他一个人能不能过得好,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和他在这里见到的人间父母不一样,他们总是对自己的孩子亲亲抱抱的,洛洵想了想,母亲好像从来没有抱过自己。
或许是见那个小孩哭得太伤心了,洛洵变回了孩童的模样,然后默默走了过去。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他延长在人间停留的时间,也渐渐地,不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