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病房内
一束阳光透过纱窗照在阮小夏的身上,热乎乎的。
她想起身去问问林慕一的情况,看看他伤得严不严重。
可无论她怎么努力,身体就如同灌了水泥一般动弹不得,眼皮也掀不开,耳畔却十分清晰的传来机械的‘滴滴’声。
“老师,这病人都快昏迷一年了,还能醒过来吗?”
那位被唤做‘老师’的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典型的大脑皮层严重损害,受害者处于不可逆的深度昏迷状态,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哎,真是可怜,听说全家就剩她一个,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另一道年轻的声音应和道,“是啊,现在京州的监督局就工厂电路这块抓得可严了…”
“……”
阮小夏默默听着,闭着的双眼早已流下泪水,泪水将枕头打湿,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难道自己的昏迷不是因为车祸?
难道重生后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做的一场梦?
“哎哎哎,老师!她是不是要醒过来了!她怎么哭了?!”
实习医生指着阮小夏很是激动。
“植物人有自己的思考,能听懂我们的话。他们有醒来的可能,但一旦一年内没有醒来,恐怕…”
老医生叹息了声,“行了,我带你们去别的病房巡查吧,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一众人前后离开了病房,病房瞬间安静得可怕。
阮小夏如同置身于一处无限大的黑暗空间中,任凭她怎么反抗,也不曾有半点变化。
她好怕,一是怕自己真的醒不过来,二是怕林慕一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不存在了。
没了他,她该怎么活?
突然,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拧开。
熟悉的玫瑰香味萦绕整个房间,阮小夏她努力地让自己的手指动了一下,想要告诉来人自己有闻到。
“阮小夏同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以前还是同学来着。”
来人顿了顿,继续道,“我叫陈青远,是…林慕一的同桌。”
陈青远将偌大的玫瑰花束放在桌子上,惋惜道,“本来…他离开之后,我应该抽空去看你的。奈何最近手术比较多,现在才来。”
与年少时的陈青远相比,阮小夏觉得他的声音多了几道沧桑和嘶哑。
“这次来主要是想帮他完成遗愿。”
他?
林慕一?
阮小夏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如同被人用钝器狠狠地捶了一下。
陈青远继续道,“我把他最珍贵的遗物带来了,都是一些他想对你说的话。或许你会觉得莫名其妙,或许…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们…”
“算了人去楼空,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给你念念吧。”
陈青远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按顺序抽出一枝玫瑰花展开。
“小夏同学,我今年八岁了。这是我喜欢你的第999天,怎么样?数字很不错吧?也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小夏同学,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对你的感情,我在保持对你的喜欢,没有越界。我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只希望你过得开心。”
“……”
“小夏同学,我想牵着你的手看月亮慢慢温柔。”
“小夏同学,今天上课我看到一句很喜欢的句子:‘万物枯荣皆为你眼我,目眩神驰而你一笑清明潦倒百韵众生。’我想把它送给你。”
“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阮小夏。”
“……”
“如果能避开猛烈的喜欢,自然不会有悲痛的来袭。可小夏同学自人山人海而来,这猛烈的喜欢我避之不及甘之如饴。”
“……”
“以前总说,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后来才懂,海底月捞不起,心上人不可及。”
“困住我青春的人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很想放弃,但对视的那一刻又重燃起了希望。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只要你回头,我们一定能对视。”
“……”
“今年的所有东西我好像都留不到冬天了。再见,小夏同学。”
陈青远念完所有的文案后,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呢喃,“原来…真的有人,靠回忆爱一个没有任何联系的人一年又一年。”
阮小夏的枕头甚至是耳朵里全被泪水浸湿,但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最爱的林慕一不存在了。
她和林慕一所有的点点滴滴都是不存在的。
最令她心痛的是,这一世她从未爱过林慕一,甚至不认识他。
她该怎么释怀?
陈青远像想到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软冰的东西放到阮小夏手心,“这是他像个苦行僧一样,一步一叩首在普陀寺求来的平安玉,没想到最后竟然由我转交到你的手上。你就把这块玉当成他,好好摸摸他吧。”
阮小夏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了几下,这块玉的温柔与柔和如同糖块一般,在她手心化开来。
她猛的想起自己曾和林慕一提过一嘴,要去普陀寺看看,没想到……
林慕一啊林慕一,你怎么这么傻?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从未喜欢我。
许久,陈青远站起身,“祝好。”
说完,便就离开了。
作为一名丁克医生,陈青远没有家庭没有爱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开几台手术麻痹自己的内心。
阮小夏的泪水几近流空,她哭的好难受哭的好憋屈。
她使劲触碰那块平安玉,她想摸摸它,就像摸着他一样。
突然,‘啪’一声
平安玉自她的手指尖滑落,一直摔到地上,摔成了好几块。
与此同时,阮小夏的双眸竟奇迹般地睁开了,身上的关节也可以自由活动了。
他又保护了她一次。
初见阳光,阮小夏只觉得一阵眩晕。
反应片刻后,连滚带爬地将那块七零八落的平安玉碎片捧起来,捧在手心里哭得快要晕厥。
“为什么!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你不能这么自私!”
“没有你我该怎么活?”
医院的走廊里回荡着阮小夏的哭声许久,却没人过去询问,毕竟没人会觉得一个植物人会突然醒来。
阮小夏穿着病号服,光着脚丫,面色惨白且心如死灰地走出医院,走到了人来人往的街上。
在经过一家婚纱店的橱窗时,阮小夏莫名感觉到一阵熟悉感,她扭过头静静看着那件粉色婚纱。
几乎是无意识的,她走进了那家店。
店员在看见阮小夏的装扮时,吓了一跳,但超高的职业素养还是迫使她询问了阮小夏的需求。
“小姐,欢迎选购婚纱,可随意试穿哦。”
阮小夏搓了下手心,鼓起勇气道,“我想试穿门口那件。”
店员一愣,有些为难道,“很抱歉啊小姐,‘夏之星’仅作为展示婚纱,不卖也不外租哦。您可以看看别的婚纱…”
“夏…之星?”阮小夏指着门口那件上半身宝石下半身粉片绸缎的婚纱疑惑地问道。
“是的哦,这款婚纱出自麻省理工的一位高材生之手,他主动找到我们老板表示想要将该婚纱存放于本店,没想到这一存竟然是十多年。我们老板怕他忘记,特意放进展窗。”
阮小夏‘哦’了声,神态低迷,“设计师是?”
“姓林。”店员觉得阮小夏另有所图,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阮小夏试探性地问了一嘴,“林慕一吗?”
这三个字一出,店员明显一愣,“是…是啊。你…是?”
“我是他的女朋友,我叫阮小夏。”
店员一听,嘴巴张的恨不得能塞下三个鸡蛋,她的表情由开始的震惊转为了欣慰,“你就是阮小夏小姐??请跟我来!!”
店员将玫瑰婚纱取下来,带着阮小夏进了一间试衣间。
“林先生曾经和我们老板交代过,如果有一位叫阮小夏的女士来询问这件婚纱,就把它送给她。没想到你们竟然是情侣…”
阮小夏紧咬着牙没有哭泣,而是静静听店员陈述着这件婚纱的价值不菲和绝妙的设计灵感。
最终,婚纱店贴心地给阮小夏画了个全妆并让她直接把婚纱穿走了。
那年她20,他21,她未嫁他未娶。今年她35,他21,她未嫁他未娶。
怕地面上的泥会弄脏婚纱,阮小夏将婚纱拖尾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墓园走去。
墓园很大也很静谧,那抹粉色与墓园的阴沉显得格格不入。
纵使阮小夏很害怕,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四处寻找着林慕一的墓碑,手脚冰冷到至极,阮小夏也没有放弃寻找。
终于,在天色即将彻底暗下来之际,她找到了林慕一的墓碑。
照片上的林慕一笑得还是那么阳光开朗,和印象中那个温柔永远不会生气的林慕一对上了。
阮小夏的泪水再次落下,她提着裙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林慕一,我嫁你来了。”
恰巧,林慕一墓碑旁的槐树叶轻轻晃动了一下。
阮小夏伸手摸了摸林慕一的照片,枯槁的双手看不出任何颜色,“我好想你。”
那簇槐树叶又是一阵轻晃,微风袭来,槐树叶轻轻拂过阮小夏的脸庞。
—
后来,阮小夏找了家复刻店将那块平安玉修好一直戴在脖子上,从未摘下。
再后来,她在电线杆上看见了灵隐寺招聘扫地尼姑的信息,法号‘一夏’。
他们是彼此的青春,也是对方的余生。
至此,阮小夏和林慕一的故事结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