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过去半月。
执法堂大刀阔斧管理坊市,整的众人叫苦连天,可真要全盘批判,倒也不合适。
至少,漳河坊市的环境是要好很多。
一些零星的摊贩重新开张,虽然卖的东西都是天价,但买卖的出现,是秩序恢复的前兆。
同时,邺城方面的消息不再闭塞,执法堂有专人去打探情报。
一来二去,大伙的消息也变得灵通许多,知道了好些之前没能打听到的事情。
比如,汝南袁氏篡位,定的国号是成。
大成国。
开国帝王是老丞相袁弘,年号益家。
这益家的名字颇有来头,一来是与袁氏家传的《孟氏易》之“易”相谐,二是《孟氏易》中所言“风雷益”。
“雷动在前,风发在后,然后万物都能受益。”
纵然儒圣在世,也得大跌眼镜。
这袁弘,恐怕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儒生出身的帝王。
不止如此,大成朝在设立储君方面也迥异先前。
当朝太子不是袁弘的子辈,而是直接跨度到孙辈的袁处,他据太子之位,同时兼掌一国兵权,正与南面的州郡势力打得不可开交。
李常笑观望着坊市的每一日变化,手中的《人间百态图》填满了大半。
初开时本以为只有惨状,可当笔墨浸润人间尘世,一笔一画研磨和润色,会发现悲剧之中亦有温暖的光芒。
……
这日,李常笑来了兴头,与佟掌柜借了一条椅子,坐到客栈外晒太阳。
对门就是执法堂的堂口,整栋屋子的装饰比起怡红楼时有了细微变化。
张狼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两尊石狮子,摆放在大门左右,门前还有四名带刀的执法弟子守着。
乍一看,清一色是三流境界的高手。
他们腰间的白巾有两条黄线,这就是“二条弟子”的象征。
张狼依据实力和贡献,对执法堂门下的弟子进行明细划分,不同职位对应不同待遇。
晋升之阶,御下之道。
寻常的武夫可想不到这么精细,这分明是一个势力发展的雏形。
李常笑眉头微挑,暗暗感慨:“所图非小。”
这时,一个文士打扮,身长八尺,留着美须髯的老者走出。
他满头白发,面容苍老,但脚下的每一步都无比稳健,给人一种精神矍铄,老当益壮的印象。
最醒目的是,老者左右各有一名“三条弟子”跟随,每一位都是二流境界的高手。
三条弟子,整个执法堂都只有不足十人。
这老者何德何能,竟能令两位三条弟子供其驱策。
李常笑正惊讶着,就听到守门的弟子拱手致敬。
“见过程夫子!”
老者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淡然离去。
他走后,两名守门的弟子就议论起来。
“这程夫子是什么来头,竟得堂主这么看重。”其中一人小声嘀咕。
“听说是堂主的同乡,堂口建立之后,连夜从东阿接来的。”
……
东阿,程先生。
另一面,李常笑像是想到什么,饶是以他的心境,都下意识抱手打了个寒颤。
“是个狼灭,惹不起。”
而后干脆利落起身,将木椅收起回到同福客栈里。
心下对执法堂又多了几分明悟。
唯有一点还不清晰,这程夫子究竟是受命来探头阵的,还是准备借肉献曹。
……
过了半个时辰,那程先生原路返回。
进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对门的同福客栈。
白莱正好出来,笑着送走离开的几名客官,无论神态还是动作,都是一副深谙世情,油滑精明的模样。
程炅盯着他看了几眼,淡笑道。
“有趣,这寻常坊间竟还有这等人物。”
左边的弟子躬身,扫视白莱一眼,见对方阿谀奉承的做派,心中生起几分不屑。
“夫子,可要俺做了他?”
程炅转头看他,眼底闪过几分揶揄和兴然:“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弟子不服,还欲争论。
程炅看都不看他,转身就走,幽幽留下一句。
“回来。”
短短两个字,那弟子登时头冒冷汗,回神时后背早已湿透。
他战战兢兢低下头,像是回想起什么,瞳孔中闪烁着恐惧。
“是…是。”
……
翌日,执法堂再颁布一条法令。
即日起,凡是在坊市中经营的商铺、摊贩,都需要缴纳一定数目的执法费。
每百文的买卖,需抽取五文上交执法堂,隐匿者视作违抗法令,论罪当诛。
消息传出,整个坊市一片哗然。
这哪里是什么执法费用,分明是效仿朝堂的税收!
眼下战火朝天,成日饿着肚子不说,现在都沦落到寄居坊市了,竟然还要交税。
开什么玩笑!
涉及到切身利益,坊市中的百姓可就不怕了。
这段日子以来,执法堂的法令成效显著,秩序渐渐恢复。
虽然有执法堂的功劳在里面,可这一切与大伙的配合是分不开的。
突然的法令,甚至没有一点预兆,这是众人无法接受的。
反抗!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他们既然可以抱团吓退悍匪,那么区区一个执法堂也不在话下。
秩序?不,我只要口袋里的银子。
……
半日之后,坊市中原本开张的商铺和摊贩大都停摆。
街道上空空如也,一阵风吹过,卷起片片枯黄的落叶。
霎时间,飘红的叶子洒落空中,叶脉连亘而鲜艳,像是沾了血的残阳波纹。
执法堂中。
程炅负手而立,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居于上首。
令人惊讶的是,作为堂主的张狼,竟然领着一众三条弟子静立下方,隐隐以程炅为首。
世家公子模样的张狼,这时恭敬的低下头。
“师尊,那帮坊市刁民行凶,我等该如何……”
程炅看了他一眼,神情冷肃:“带人镇压便是,闹事的大多是商贾,起不了什么风浪。”
张狼面露忧色:“师尊,敌众我寡,恐怕力有不逮,无法彻底赶尽杀绝。”
此话一出,程炅露出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这才哪到哪,区区些许银钱,还不值得他们鱼死网破。放手去杀便是,只要杀得够多,这动乱自然平息。”
张狼当即抱拳:“谨遵师尊指示。”
说罢,他转头看向其余执法堂弟子,沉声道:“随本堂主前去镇压乱民。”
“放出消息,本堂主只要粮食,不得私藏。至于抄没商贾得来的金银,弟兄们可自己留下。”
一众三条弟子听到这,两眼泛起凶光,像是多日不曾进食的饿狼,贪婪中带着残忍。
“遵命!!”
说着,一个个赶紧下去整顿人手,收拾兵器。
老天白给的银子,不挣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