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汉三十二年,八月。
李常笑将白酒备齐,领着十余名族中青壮一起,前往大萨满的住处。
大萨满作为匈奴神灵的使者,常年居住龙城北面的燕然山。
一行人足足用了七日,才从左大将部辗转来到燕然山。
山下有匈奴王庭的骑兵驻守,李常笑取出大祭司交给他的兽羽,那些骑兵立即放行了。
复行数十步,山道两旁的景色忽然变化。
只见一座座刻着兽面的图腾古柱屹立,显得神秘莫测,散发出一股逼人的压迫感。
古柱廊道的尽头,大萨满身着法袍,头戴神帽,早已等候多时。
还真别说,大萨满这副卖相形具了几分神灵玄奥的意韵,也无怪历代单于都对其毕恭毕敬。
可是,当大萨满看见马背挂着的一壶壶美酒时,那两眼发亮的模样,令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高人风范应声破灭。
他手握摇铃,快步上前,直接抱起马背上的一个陶罐当场掀开痛饮。
李常笑见此景,一点也不担心大萨满临阵变卦。
毕竟萨满一族的神鼓还在他手中,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法器。
果然,大萨满在痛饮过后,立即摇晃起了铜铃,对身后的萨满下令道。
“来人,将神酒搬入洞府。”
做完这些,大萨满看向李常笑,神情空前严肃了起来。
“百草先生,入了祖地不可妄动,切记紧跟我身后。”
李常笑连连点头,“有劳带路。”
……
而后,大萨满与李常笑,二人朝着燕然山更深处走去。
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地带,各种千姿百态的古木奇树映入眼帘。
树木的枝梢纵横交错,伸展开来的繁盛的枝叶如碧绿的云,笼罩着整座燕然山,将这里化作了生灵的禁地。
不多时,三道五六丈高的石像兀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李常笑面露打量,大萨满适时开口解惑道。
“此为燕然三神。”
“其一曰斡仁,为生命之神,掌阳魂。”
“其二曰哈尼,为灵魂之神,掌阴魂。”
“其三曰法加库,为转生之神,掌轮回。”
闻言,李常笑看向大萨满,询问道。
“可否让我至近处观看一番。”
大萨满挥手,表示请君自便。
得了准许,李常笑走到三座石像前,他两眼微闭,右掌缓缓抬起。
磅礴的内力迅速汇聚到指间,化作了一道寸芒射入石像中。
下一秒,石像的瞳孔忽然张开。
三双眼睛亮起六道金光,瞬息没入李常笑体内。
李常笑眉头微蹙,体内的五行星辰滚滚流转,若金光作祟则立即镇压。
下一秒,海岛的景象发生变化。
只见那一棵通天贯地的古树竟然动了起来,枝头的叶片摇摇欲坠。
树枝划过微风,发出了清脆的撕声,在原地留下了大洞。
一个,两个,三个……
最后,足足凝聚成了六个深不见底的洞。
异象并没有持续太久,那六个洞形成以后,立即消散在空中。
李常笑面露疑惑。
这时,古树的枝丫绽放出一道光圈,最终在李常笑的眉心处消散。
金色大字悄然浮现。
“生死轮环:可通晓万物寿数”
李常笑微微颔首,眼底不见喜悦。
毕竟这只是通晓寿数,而不是增减寿数。
对他这样的人来讲,仅仅知道一个结果,并没有什么作用。
随后,他重新将念头投回现实。
方才那金光从盛放到消失,前后不足半息的时间,以大萨满的肉体凡胎,是断然无法窥见端倪的。
是以,李常笑重新回到萨满身边。
大萨满走到中间那座石像前,他取出摇铃,摆在左边。
随后,大萨满指了指右边,满脸玩味地看向李常笑。
“行了,知道了。”
李常笑无奈叹气,从腰间将神鼓取出来,交给大萨满。
见他吃瘪,大萨满的表情可谓是相当得意。
待摇铃和神鼓都放上以后,大萨满再度退后三步,他在面前生起一团火,随后绕着火光跳大神,口中歌唱着不知名的旋律。
既像动物的嘶吼,又像山间的晚风,颇有契合自然万物的气派。
李常笑负手而立,两眼微闭,好似要从中感悟出什么。
可惜,哪怕他自诩冠绝天地,却丝毫都听不懂。
“大萨满这家伙,不会是在忽悠人吧……”
这念头刚刚生起,立刻就被浇灭了。
随着一道“隆隆”的巨响,整座山川猛猛地震了起来,仿佛周山倾覆破灭。
只见那三座石像竟然移动了起来,石像的后面居然出了一条狭长的小道,仅仅能够容纳一人通过。
大萨满正准备炫耀一番。
李常笑却抢先一步,走到那摇铃前,将摇铃举起来,暗暗渗入内力。
很快,一道浑厚的兽吼响彻海岛。
只见一只鸟头豹纹,鹿身蛇尾的异兽出现在海岛。
呼啸间狂风猎猎席卷,天地应声变色。
李常笑心底感慨,知道这摇铃也如神鼓那般,是一件货真价实的法器。
据说是用异兽飞廉的头骨制成,具有“呼风”的神力。
不过,他很快又疑惑了起来。
这呼风和唤雨分明就是两相对应的。
可若是大萨满真的掌握了这等超凡的力量,匈奴草原何以屡遭黑灾。
怀着疑惑,李常笑跟在大萨满的身后,沿着小道深入。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无比巨大的石窟。
观其方圆,竟是在燕然山内部。
嶙峋的石柱和石髓峭然而立,呈千姿百态之势,有的像骏马奔驰,有的像水牛饮水。
最醒目的,当要数那些刻在石壁上的铭文和壁画。
大萨满一改凝重的神色。
他走到石凳前,喘着粗气坐下,对李常笑招呼道。
“这儿便是祖地。你自己走走看看,老夫先休息一会儿。”
李常笑不由愕然。
他是想过大萨满可能会偷懒,但这老小子居然直接摆烂,那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无奈之下,李常笑走到石壁前。
壁画用着不知名的涂料,上饰以五彩斑斓的颜色,画风迥然怪异却好似有种魔力,让人忍不住看下去。
壁画的下头,还有简略的匈奴文字作解释。
李常笑猜测,这是某一代大萨满临时画上去的。
上面写的是匈奴族的起源,从最初的狩猎演变为游牧,最后通过驯服战马和采用锐器,打下了一片水草江山。
随着画面的浮掠,一代又一代的单于出现在上头。
哪怕死于非命的暮日单于也在。
李常笑观摩之余,大概明白为何匈奴在一众游牧部族中能够脱颖而出,最终成长为征服草原的强大帝国。
盖是因为有萨满族系还有祖地壁画。
两者合二为一,共同筑成了一种信仰,成为各部族壮大的一种信念。
若美其名曰,其实这也是独属于匈奴的历史。
想到这,李常笑不由捏紧了下巴。
要不,他这长生过客,也来留一部野史?
哪怕内容不甚详细,却能够横跨岁月长河,将那些被掩盖的真相流传下来。
在他看来,历史不该因为某个人的念头而消散,因为那是属于炎黄共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