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昭十四年,十二月。
缥缈山,缥缈剑宗。
这日,剑宗的山门迎来一群不速之客。
守山的弟子持剑后退,盘桓掌教在徒弟的搀扶下走出来。
他认出了眼前的乃是秦廷卫士,当即抱拳见礼。
“缥缈剑宗第二十六代掌教,盘桓恭迎陛下大驾。”
话音刚落,面前的黑甲士卒退向两侧,一架龙纹雕饰的马车缓缓上前。
一道浑厚的声音自马车中传出,响彻整个山头。
“朕来寻靖王。”
盘桓等人心下疑惑,面面相觑而不解。
见他们毫无动作,宣昭帝身后的秦廷高手纷纷抽出佩剑,准备动手。
盘桓满脸凝重,正欲下令后撤。
这时,一道缥缈的声音自剑宗深处传出。
“请陛下移步山腰。”
听到这声音,盘桓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他拍了拍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满是惊讶。
对面的宣昭帝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他两眼微闭,并未出声。
一旁的冯元明白他的意思,尖声道。
“移驾。”
……
一刻钟后。
一行人赶至山腰。
那有一座竹亭,隐约还能看到有人在其中。
近处的影卫当即警惕,便要抽出长剑。
这时,亭中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哗哗哗”
立时就有鸟雀飞出。
它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面前影卫的长剑击落。
龙撵左右的侍卫正欲动手。
宣昭帝的声音响起。
“停。”
随后,宣昭帝自龙撵走出。
他朝着亭子走近,同时对着身后的冯元吩咐。
“无朕命令,百步不得靠近。”
“喏。”
迈过竹林,行至亭前。
一位身着白衫的男子正坐亭中。
待他坐定后,面前的男子身形微倾。
“臣参见陛下。”
“靖王免礼。”
语罢,李常笑重新坐定,他的目光落在宣昭帝身上,眼底可见地生起疑惑。
顶上的长发须白,眼窝微微下陷,树皮般干枯的脸尽显老态。
才逾年未见,宣昭帝怎地这般衰老了。
宣昭帝同样在打量李常笑。
一双眸子幽深转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君臣对视良久,谁都没有开口。
半晌。
宣昭帝打破了沉默,语气有些低沉。
“朕时日无多。”
闻言,李常笑滞了一瞬,问道:“可是那厥心之疾。”
宣昭帝点了点头:“正是,平哥儿尚不知此事。”
“陛下朝政可曾交代?”
“丞相与荆国公,他二人知晓。”
“陛下思虑周全,微臣敬服。”
说罢,李常笑举起石桌上的茶,敬宣昭帝。
宣昭帝不由苦笑,同样拿起身前这杯,迎了上去。
砰!
杯壁相碰,李常笑将茶水饮尽。
宣昭帝小口抿着茶水,而后将其放下,状似无意地抱怨道。
“茶水清苦,不如美酒酣畅。”
“陛下苦茶水久矣,一如昔年。”
“兄长也……”
……
随后,亭中不时有笑声传来出。
到兴头上,君臣二人推开茶盏,在石桌掰腕较劲。
李常笑可没有留手,压得宣昭帝节节败退。
宣昭帝输了也不恼,反倒像个不服输的孩子,总想找回场子。
任谁也想不到。
君临天下,威压四海的宣昭帝居然还有这一面。
良久。
二人趴在石桌上,口中喘着粗气,脸上还满是意犹未尽的遗憾。
宣昭帝低垂着眼角。
他一贯是很少在外人眼中展露真情的,今日却连番破例。
不过这不要紧,因为心里痛快了,是前所未有的那种痛快。
又过了一会儿。
宣昭帝悠悠起身,显得很不利索,略带遗憾道。
“天色不早,朕得走了。”
李常笑同样起身,礼道。
“臣恭送陛下。”
宣昭帝轻声应了下,而后转过身,忽然问道。
“兄长日后可还栖居这缥缈山?”
“来去无声,皆在缘法。”
“也罢,是朕唐突。回京便降旨,不叫旁人扰其清静。”
说完,宣昭帝走出了亭子。
李常笑微微颔首,朗声道。
“臣代缥缈剑宗上下,拜谢陛下恩典。”
……
待人走后。
德顺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躬身请示。
“王爷,可要再回去。”
李常笑摇摇头,“唐突的不只是陛下,还有本王。”
说完,他同样向亭外走去,语气有些平淡。
“走了,德顺。”
当夜。
剑宗弟子如常到小院送晚膳,发现院中空无一人。
当即禀告掌教。
盘桓道人赶到后,走进屋中。
屋子一尘不染,被收拾得很干净。
他呼唤着“师叔”,却无人回应。
最后,盘桓床榻的案头找到了一卷竹简和一纸书帛。
他屏住呼吸,开始翻阅。
竹简记录的一套剑法,共计三十六路招式。
书帛画着十余把样图,都是神兵利器的制式。
盘桓强按下心头的火热将竹简和书帛放下。
他起身走到院中,目视四方,想要找到那道身影。
……
终南山下。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赶车的是个体型壮硕的汉子,身后的车厢中坐着个青年。
一拢紫衣,玄纹云袖,腰佩白玉,翩若惊鸿的脸上带有倦意。
那车夫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尖细。
“殿下,前面就到终南山。”
闻言,那青年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开口。
“德顺,做得好。”
半个时辰后。
马车在山脚下停住。
李常笑下了马车,望着身前浩渺的山林,心里莫名觉得惬意。
或许,他一开始就该来这的。
德顺则从车厢的底下,拿起了大小包的随身物件。
终南山钟灵毓秀,盛产灵药。
前周的尹喜曾在山中结草为楼,观星望气。
山下百余里,就是人间集市。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踏着泥泞的山道向上。
两个时辰后。
抵达山顶。
李常笑极目远眺,立时就将四面的景色收于眼中。
巍峨的云峰上,峭壁生色。
脚下山林云消雾散,满山苍翠。
天际的云雾缭绕生辉,散发着深远的意象。
李常笑从怀中取出一根杂草,将内力附着在上方。
霎时间,那草化作了金色的雾气,缓缓升到头顶。
德顺好奇地观望着。
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他一向不会多嘴。
这两日,德顺知道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