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下来很久的天空终于迎来了阵阵雷鸣声,很快,豆大的雨点啪啪啪地落下。
姓罗的矮个男人在把一捆莴笋装上车后,关紧了两道后车门,然后给在驾驶位的陈锡招呼了一声,提醒他把车往前边挪一点。
事实上他不说,陈锡也会这样做,两年来,好像每天都有这句话和同样的做法。
被拆除座位改成货车的五人座福特客车往前边挪了点,车头正好露在雨棚外边,雨水使劲地拍打在挡风玻璃上,陈锡无所谓,拉上手刹,也不熄火。
很快姓罗的男人敲了敲副驾驶滑下一半的玻璃,递着今天的菜单和一瓶红牛说道:“雨可越下越大了,要不下来坐会儿,这夏天的雨停的快,待会儿再走。”
陈锡也不客气,连着红牛一并接过,笑了笑道:“公司今天人挺多,厨房都开始催了,问题不大,罗哥回去吧。”
“行,那路上开慢点。”
“要的。”
陈锡拉下手刹,改装的福特货车开始冒着雨缓行,出了距离姓罗的男人家菜棚处不远的市场收费站口,前边五十米就是环城高速的收费口。
上了高速之后,随着档位的提升,车速越来越快,最终码表指针定格在百公里。
陈锡并不关心雨大雨小,因为在他看来这条跑了两年多而且每天都走一趟的环城高速,吹个牛,闭着眼睛都能开回去,尽管雨大有些模糊视线,尽管自己几百度的近视眼带着散光,也拦不住他。
忽然想到这百无聊赖且日日重复、别说休息,甚至到大年三十都还在忙碌的枯燥工作,身体不累,心里倒是早就乏了。
陈锡虽然不是什么高材生,可好歹也是个二本毕业的大学生,一毕业就当司机,整日车不离手,这车一开就是两年多。
要不是因为他大舅,这破班,陈锡是一天都不想上的。
陈锡觉得张老三说得对,靠自己的技术,跟着他做个主播,整天都能有时间打游戏不说,挣得可比现在多多了。
陈锡倒不是个网瘾有多大的人,虽然二十三岁了,没成家也没女朋友,家里只有一个老妈也上着班,自己也算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可问题就在于这几年因为新疫的原因,很多地方公司根本发不上工资,自家大舅负债累累,公司每月的盈利还不够还银行的利息,更不用说去发自己这个外甥的工资了。
陈锡一想到这里,欲哭无泪,倒也不是工资的问题,也不是这个工作有多累的问题,而是他自己心里也是有梦想的,诸多因素加在一起,让他觉得今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和他老妈聊聊了。
陈锡思绪万千,开着车跑进隧道没了风雨时他才回过神来。
车速一直保持在百公里左右,甚至在隧道里也不曾减过速。
陈锡开着的车就像是一道风掠出隧道口,速度之快以及大雨弥漫,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隧道前方路边被大雨压断的一根钢管粗的树枝横在半空中。
疾驰的车撞在了横枝上,砰的一声,横枝砸在了挡风玻璃上,就像是白茫茫的世界中忽如其来一条黑暗亮光射进了陈锡的双眼中,双眼一闭一睁间,巨痛无比,就像是那条半空中的横枝并非是砸在挡风玻璃上,而是砸在了他的双眼上。
陈锡右脚顿时松开油门轻轻踩在了刹车上。这样的做法并非是让车极速停下来,因为大概率会出事故。
他则是把速度减缓,按下应急灯,变道在慢车道,开始慢悠悠的走。
雨越下越大,他的两只眼睛就像是被镰刀割过一样,越来越痛,好在勉强能够睁开。
过了隧道,下高速的收费口也就不远了,陈锡强忍着眼睛的剧痛开车。
好在因为雨大,一路上也没有多少行驶的车辆,他就这样开着车忍着身体的不适缓慢抵达公司时,正好雨停了。
停好车,他摘下眼镜,用手轻轻碰一下眼睛都疼得不行,他不敢使劲揉,而是下了车想找个有水的地方洗一下。
刚一下车,顿时头晕眼花,恶心反胃,陈锡不得不扶着车门,一口就把早上吃的牛肉粉全吐了出来。
作为收货仓管的陈锡大表姐周维皮笑肉不笑道:“你这整天吹嘘自己几年几年的老司机还会晕车啊。”
陈锡没有回答她,吐了更难受,迫不得已蹲坐在车旁的地上,好像浑身虚脱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维才察觉到他好像真的不对劲,连忙拍着他的后背询问道:“真病了?”
陈锡艰难的摆摆手,虚弱道:“给我拿瓶水,难受得不行。”
“等着。”
周维转身跑进仓库去拿水,陈锡难受得真想骂娘,怕不是这几天熬夜烟抽多了?但也不至于吧,就算是,那这眼睛怎么回事?
他索性撑起身子在车里拿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别说,真挺管用,肚子里不那么反胃了,倒是眼睛仍然是疼得不行。
陈锡接过周维打开递来的水,先是喝一口漱口,然后喝了一口,把烟叼在嘴上,把眼镜取下,拿水抚抚了眼睛,他不敢太用力,因为真的很疼。
做完这一切,眼睛依然毫无变化,他对周维说道:“姐,帮我看看这眼睛红不红,不摸都痛,一摸着更痛。”
周维给他看了看,“一个样的,不红,看起来也正常,你是哪里不舒服?眼睛又疼又吐的?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陈锡无奈道:“算了,休息会儿应该就好了,也不晓得是怎么了。”
至少现在的疼自己还能忍受。
周维说道:“我劝你还是去看看,眼睛可不是小事,本来就是半个瞎子,这要是真瞎了,你连游戏都打不成。”
“说你是我姐别人都不信,你就咒我吧,得,我还是回家躺躺,待会儿他们下完菜你让他们把车挪车位上去。”
“去吧,实在不行就去医院看看。”
“晓得。”
陈锡离开公司在路边打了个车,很快就到了家里。
他什么也没做,时间还没到中午,他本来也不困,可就是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很奇怪。
这一觉睡得很长,陈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声他知道是自己老妈已经回来了,看了看时间都已经晚上七点半了,他好像忘记了早上自己身体的不适,只记得梦里自己什么也看不见的可怕噩梦。
他习惯性地在床头摸眼镜戴上,眼前的模糊令他整个脑袋都是那么的不舒服,他的内心忐忑不安,仿佛大梦成真,无比难受。
他慌忙的把眼镜取下使劲揉了揉眼睛,眼睛不痛了,可再次戴上眼镜,真瞎了!
陈锡不明白自己的眼睛为什么突然之间度数增加,而且增加了起码上百度,因为七百度的眼镜戴上去模糊得不行,甚至都开始影响了脑袋神经,晕乎乎的感觉。
他用双手撑着额头,就这样坐在床边,内心五味杂陈,很烦躁。
一直到他老妈在外边叫他吃饭的声音响起后,他才走出房间。
不大不小很普通的餐桌上三菜一汤,对于两个人来说很丰盛,陈锡虽然挺饿的,可却毫无食欲。
“下午听你姐说你好像病了,看你这也才刚睡醒的憨懵样,没啥事吧?”
周长清看起来不算老,却也不年轻,就是普通寻常的四十多岁中年絮叨的妇女形象。
陈锡无精打采的捻着菜道:“没啥问题,就是可能眼睛度数增加了,有点不适应。”
周长清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儿子,吃了一口饭,奇怪道:“你不戴眼镜不是菜都看不清楚的吗,现在度数增加了反而能在盘子中捻着肉了?”
陈锡没理解自家老妈说的这句话,反而兴致不高低着头扒着饭,嘴里嘟囔了一声。
忽然他习惯性地推眼镜。
眼镜呢?
陈锡再次揉了揉眼睛,内心剧烈震动。
他没戴眼镜,此时反而能够清晰看清楚三盘菜以及一大碗汤中的每一样菜类。
此时眼睛的清晰度,是他从小学就近视后,尽管戴起了眼镜,到现在十几年来都从未感受过的。
他慌乱跑进卫生间,用水洗了一把脸,认真洗了洗眼睛,抬起头,镜中的自己是如此清晰。
他使劲扇了自己一耳巴,疼!
这不是做梦!
十几年的近视眼,高度近视,忽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陈锡觉得很是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