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州撑着下巴,道:“度厄啊,上生可是天道垂青的人,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一身灵骨,独具慧根,你仔细听听他弹的安魂曲和司命的有什么不同。”
度厄对于琴技完全是个睁眼瞎,司命却是心思通透至极,靠近这一块的时候,他便是听出了上生琴音中的不同。
度厄将目光转向司命,司命抬眼看着那迷雾中不清楚的建筑,缓慢的开口道:“上生的琴技和领悟都在我之上。他弹得安魂不禁只是安魂,同时还加诸了西天佛法,有他自己的领悟与灵慧,若不是心思纯正的人,听不得此琴曲。”
宋云州点头称是。
“正是如此,这小蛇妖才痛的死去活来。上生对于佛法的领悟,连我也是自叹弗如。佛家的《大悲心陀罗尼经》唯除不善,除不至诚。”
度厄不禁有些瞠目结舌,“这西天佛家真就那么厉害?”
宋云州白了度厄一眼,道:“你以为那群和尚拼什么坐上万人尊崇的西天的?不杀生不犯戒已然是难事,能贯彻一生,心怀向善,多半最后都能坐地成佛。像上生这样独具慧根的人更是万里挑一。他自幼与佛有缘,但是却又不喜欢佛家的拘泥,所以才这样,但是这也没办法掩饰上生的确是个佛性极好的人。”
“那阴君听着就没事吗?”
宋云州一巴掌拍在度厄的脑门上,有些惋惜的说道:“度厄啊,你真是白瞎了一个那么大的脑袋。我问你,能镇住鬼府数以万计的恶鬼与无数妖魔的阴君应是什么样的人?你还真以为担着阴君的名义,成天都知道杀杀杀了?肤浅。”
司命叹息道:“隐元能当得地府阴君,别人却是当不得,就是因为她心道正,刚而不折,即使杀戮却也不忘初心。这样的人和上生一样,万里挑一。”
度厄不禁感慨道:“怪不得,怪不得一个杀伐无数的阴君听了无事,但是这蛇妖……”
宋云州眼中冷光一过,带着嘲讽掠过绸南蜷缩的身躯,“这就要问她自己了。没有重大罪业怎么会受不得这与大悲咒结合的琴音?”
司命觉得宋云州凌厉在绸南身上的目光,其实是在对着他的。宋云州之前的话其实还历历在目,但是司命却依旧觉得绸南之前与现在无关。
安流萤要是知道他怎么想的,估计得一口盐汽水喷在司命的脸上,实在是太迂腐了。
高风亮节的大傻子……
这句话果然不是虚的。
绸南滚落在地,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拆开了一样,她无比愤恨弹琴之人,更是无比惧怕这弹琴之人。
那轻轻缓缓的音乐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都一点点勾出,然后像是无数只利箭飞速的穿破她的体表。
痛——
痛不欲生的痛。
她的指甲狠狠的戳在皮肉里,紫色的荧光林林的蛇身也袒露在三人面前,原本妖艳无比的美人脸上,左边已经开始长出蛇鳞,上挑的眼线,锐利的竖瞳,让人不寒而栗。
她发誓,若有一日,她能翻身,这些人她一个都饶不了。
后山上滚落的滚滚雷声,让苏景手下的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
眼看大风起兮,云层滚动,一场疾风骤雨即将来临。
苏景折了一支杏花,抱着焦尾琴,缓步的走到廊檐下,看着青莲提着两把油纸伞跑了过来。
“星君,这不知怎么竟然突然要下大雨,我将伞收在殿内,你们出去的时候别淋湿了。”
苏景笑道:“你真是糊涂了,随随便便一个避雨的法术也是能避雨的,你何必大费周章。”
青莲憨厚的笑道:“星君,隐元上君还伤着呢,能不用法力就不用法力,这样最好的。”
苏景点头道:“你说的倒是,我还没想着。你把伞放在殿门口的架子上吧。阿椿可是传回来什么消息了吗?”
“椿爷用机关鸟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已经在北斗星阵稳定了下来,廉贞上君已经按照你说的那样,将事情都安排的好好的。”
“我之前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苏景眼中闪过一阵幽光,亮晶晶的,带着无限的算计。
青莲虽然不懂苏景之前的安排有何意,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都做好了。
“星君,你交代的都办好了。我已经让琵琶仙带着东西守在南斗星盘的注生池了。琵琶仙的修为若不是上君修为,是伤不了他的。”
“你嘱咐他,要他看护好那盒子,尽量让自己不要受伤,同时一定要注意靠近的人,谨防有人盗窃,暗度陈仓。”
青莲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解的问道:“星君,不是已经让椿爷守着北斗了吗?为何南斗还要再做个幌子?”
苏景笑的高深莫测,道:“有道是防不胜防。事关重大,怎么能不多几个心眼呢?”
“星君教训的是。我把东西搁在这里,一会儿就去。”
“记得去的时候隐蔽点。”
“自然。”
青莲抱着两把伞朝着殿内走去,苏景仰头看着已经大滴大滴的雨水开始砸落在地面上。
原本铺满石板的庭院,转眼间已经湿漉漉的,杏花被吹打的零落满地,苏景看着那一树树杏花,不禁叹了口气。
好在这些杏花雨过之后便是又会开放,不像人间那般,零落成泥碾作了尘,一树芳华便是转眼不见,只待来年再观其千姿百态。
在后山几人原本还有些怅然与忧愁,但是因为这一场疾风骤雨,倒是暂时解了忧愁。
宋云州叹道:“看来天今个是帮你,司命啊。你还是好自为之。”
度厄仰头看着啪嗒啪嗒的雨滴,不禁笑道:“这疾风骤雨倒是好的。好在上生又五不弹,不然你今个可能就要给这小蛇妖收尸了。”
司命皱眉看着天机宫的方向,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挥袖摘掉了光罩,弯腰抱起绸南,朝着后面的木屋走去。
度厄站在原地看着司命的背影,不禁叹道:执迷不悟,痴汉。
宋云州摇了摇头道:“他这是错把鱼目当珍珠,早晚有一天悔之晚矣。”
“兽尊,你为什么不多劝导劝导他呢。那蛇妖一看就戾气很重,也就司命把她当个宝。”
宋云州边走边道:“要是劝导有用,你以为安奕青还会被气成那样?这都是命啊,司命断的了天下命签,却是唯独看不破自己的。”
“所以兽尊觉得这是天道给他的一个局?”
度厄眼睛一亮,宋云州对这句话没有回答,但是眼神中流露的惋惜却是又让度厄猜了半响也没有猜个通透。
两人在雨中闲庭信步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模糊。
青山绿水总长流,却不知是谁的墨笔。
山色蒙蒙,雨色蒙蒙,人也蒙蒙,一切都朦胧。
司命为绸南诊了脉,便是知道这回伤势更是眼中,他站在木屋的窗边,看着提着裙摆急匆匆朝着这里赶过来的清清,更是眉头皱的像是打了结。
司命转身走到木屋门口,看着清清冲到木屋内,随后一脸欣喜的看着他。
清清本是益算座下一个极其古灵精怪的小仙子,但是不知为何就是对他纠缠不休,和雪族的那位几乎不相上下。司命看着清清便是觉得自己的头疼,心疼,脑仁都炸裂了。
“上君,上君,云锦伤了,我暂时代她来任命。”
司命面色有些严肃,道:“胡闹。你可知照顾的是谁?”
清清倒是不怕司命的威严,相对而言,她更怕安流萤,因为安流萤身上杀伐果断的阴沉还有戾气都让她无比的畏惧。所以一般安流萤出现在南斗,尤其是司命身边的时候,她就算再喜欢司命,也不会凑到他的跟前去。
“我自然知道。云锦和我说了是一只蛇妖,听说救了上君,让我代为照顾。”
“清清,你自己回去吧,这事换个人来。”
“为什么上君?你是不是瞧不起清清?还是害怕清清会伤害她?清清不会瞧不起蛇妖的,虽然益算星君说了,天上的神仙多凡皆傲骨,不怎么瞧得起妖精,但是清清对于这个救了上君的蛇妖会很用心照顾的。”
司命觉得自己是没办法和眼前的小姑娘讲清楚,他一张脸彻底的阴沉了下来。
“清清,这不是儿戏。你知道云锦怎么受伤的吗?”
“知道,蛇妖伤的。我法力比云锦高,她伤不到我的。”
司命转头看着那云雾缭绕的天机宫,道:“你知不知道,这事始于上生星君,他若是一抚琴,若无上仙修为是完全压制不住绸南的。”
清清有些不解,她转头看着那边郁郁葱葱树林后的天机宫,道:“可是清清会隔音之术。益算星君和我说了,只要在弹琴之时将小蛇妖隔绝在音罩之中,便是不会出事。”
司命闻言不禁有些哑然,益算不愧是益算,完全是算无遗漏,把他死穴和绸南发狂的根本都算的清清楚楚。
“那你便留在这里照顾吧。记住,别去前面的天机宫找上生,他对绸南有……”
“清清知道,上生星君对于妖魔淫邪都十分的不喜。”
“你只说中了其一,阴君也是在他殿内的。要是真的让阴君怒了,绸南的命我就是再怎么担心也是救不急的。”
清清闻言一哆嗦,有些难以置信,哭丧着一张俏脸,道:“上君你别吓我。隐元上君怎么会在天机宫,她不是该在地府吗?”
司命叹了一声,“我也不知,说是在天机宫养伤。她与上生星君对于绸南都是不喜,尽量避着他们就好。”
清清有些渗渗的看了天机宫一眼,只觉得自己住到了豺狼虎豹的门口了。
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刺激,清清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看着司命慢悠悠的朝外走去。
“上君,你去哪?”
“回天府宫。”
“那这小蛇妖怎么办?”
司命回头看着那呆呆的清清,直觉自己是不是又安排错了。
“你且先照顾着,我去寻些药材。”
“是,上君你可早点来啊。”
司命没有再回清清的话,清清一双雾蒙蒙水灵灵的大眼睛,直愣愣的望着那颀长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知道人影消失在烟雨中,她一双水灵的眸子,才咕噜噜的转动起来,回头看着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却是耀、妖艳无比的绸南,不禁有些不乐意。
这女人实在是皮囊太好,好到她都开始嫉妒了。
真是没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