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的风吹的倒是清淡,带着清雅的香味,苏景的一张脸却气愤的膨胀着,金暮晨看着依旧有些孩子气的苏景,随后摇了摇头,笑的舒软,而后,转身打算离去。
苏景一步跳下青石,拦在金暮晨面前。
“你这闷骚的男人,也就气气我。流萤不管最后属于谁,都跟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再说,流萤这般聪明,早晚会发现你待在她身边别有用心,看你到时候该如何自处。”苏景冷哼,随后先金暮晨一步走掉。
金暮晨看着苏景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随后耳边的青丝被风扬起,原本长在边上的几株杏花树飘下落英阵阵。苏景的声音突然又在前方响起,只是这回金暮晨的脸色稍稍变了一分,但是又极快的趋于缓和。
空气中淡淡的薄荷音言道:“宋云州已醒,长安之行也将不远,你大可放心,我会尽早将机关术交与你,随后一到长安,你还是和你的手下早早离去的好。”
金暮晨仰头看着杏花,伸手接住从空中落下的一片花瓣,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突然涌动着一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感觉,也不知为何苏景说道长安之后,他会与这几人分别,心中竟是生出了一种惆怅与难以喻言的酸涩,早日到达长安面圣,随后返回玄角关不是他心中一直所想的吗?而且苏景也不吝啬将机关术交给他。
金暮晨沿着小道慢慢的走着,他忽然就想起了初见安流萤的时候,那个女人在夜色中的神色浅淡,一看就是冷漠之人而且与她眼中更是看不见半分怜悯,但是她偏偏出手救了他,还将他软禁在洛阳郊外的地窖中。
他主仆二人被穷奇追上,她不问原由,不问出处,只是目光带着熟悉而又灼人的温度轻轻地扫过他,她以为自己是不曾看见的,却不知他早已熟悉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生活。
那女人的眉眼是他一靠近便觉得熟悉的,只是这一生,他第一次见她,他在心中确信无疑。若非苏景警告,他定是早就将这女人带在身边,直到弄懂为止才会放她离开。
林子里的阳光很淡,他的步伐不算快,因为金暮晨心中明白,一回去便会看到安流萤对宋云州无微不至的照顾,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会让他觉得自己与这些还有些温情的人格格不入。
苏景和金暮晨十分的清楚,宋云州是个不错的人,至少一路走来,他总是会照顾他们几人,也或许只是身为一行人中年龄稍大的使命感使然,但是不可否认,不爱管做些什么都会以他们的安全为先,吃东西也总是最后一个,这样的男人宽容而又温雅,风度翩翩又俊美不凡,世间女子,若不势力者,多会择这样的男人共度一生。
不过金暮晨倒是没有想多久,前方的村子里便传来尖叫的声音,小孩子的哭声在青天白日下,极其的清晰,这时村中的男子多不在家,多为老弱妇女儿童。金暮晨回神,几个跳跃起伏便消失在林间。
待到苏景从其他的地方赶回来之时,只见安流萤护着一个五岁的稚童,一箭射死了朝她扑去的恶狼,狼从空中倒下,喉中的箭羽入了一半。苏景心中微惊,随后抬手从门口的架子上取下弩机,将围在院子外面的两只狼射到,飞快的跑到安流萤身边查看。
“流萤,你怎么样?”
“我没事,这孩子被狼咬了,要尽快救治。”
安流萤蹲下去看着躺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随后将他胳膊上的衣服撸起,却发现上面已是血肉淋淋。孩子的母亲从外面慌慌张张回来,手中的竹编滚在地上,扬起了一阵尘土。
“果儿,你别吓娘啊!果儿,不哭。”
安流萤蹲在一边看着二十多岁的女子抱着孩子哭得厉害,随后扬手点住稚童的穴道。
“应家嫂子,先别哭,救孩子要紧。你先去找些烈酒来,我给孩子清创。”
“安姑娘,我这就去。”
灰布衫的女子神色慌乱的朝着屋里走去,宋云州从隔壁的院子,慢慢的走了出来,他身形依旧不稳,腿部使力不均,好在手中握着竹杖,不然早就以面抢地。他脸色严肃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稚童,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狼牙有毒,你打算如何医治?”
“狼牙没有毒。他们说的是错的。”安流萤回头看着宋云州,立即出声反驳,宋云州眉头一紧,随后摇了摇头。
“可是自古以来被狼咬伤的,从未听说有能活下来的,不是有毒又是什么?”
“那是伤口没有处理好,狼牙中细菌太多,且不能找到疫苗的话,即使伤口好的差不多,也可能因为某些原因爆发狂犬病。”
“什么是细菌?什么是疫苗,什么又是狂犬病?流萤,你说的我怎么都听不懂?”
苏景奇怪的看着安流萤,流萤神色一怔,随后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宋云州盯着安流萤看了半响,但是安流萤依旧没有反应,倒是应家嫂子出来之后立刻打破了这种僵局。
“这都是医术方面的,苏儿哥,你去看看临近的几家还有没有人被咬伤,这回狼群来的不少,怕是村子里还有人被咬伤。”
“我刚刚让廷彦去看了。”
宋云州最终不再追问,他不想再刺激安流萤,或是打破目前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这种事情,晚些再问也不会碍事。
“我再去看看,如果受伤的人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苏景最后还是离开了,他知道安流萤有着他不知道的秘密,虽然两人从小亲密无比,但是慢慢长大之后,慢慢筑起在两人之间的心墙似乎也随之越垒越高。
安流萤动作迅速的将伤口清理干净,她的脸色并不好看,宋云州无法分辨到底是刚刚的问题再次触怒了她的底线,还是眼下叫果儿这男孩子的伤口太过棘手。
安流萤的确是没有把握救这个孩子,不为别的,只为现在的情况下根本没有青霉素或是狂犬疫苗,就算她知道怎么做,没有药也是于事无补。
她的指尖全部是孩子身上的血,不过好在血是止住,但是伤口依旧恐怖着。应家娘子红着眼睛看着果儿身上的伤口,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滑。
“安姑娘,果儿的伤口就这样敞着吗?”
“这伤口不能包起来,包起来反而不好,更加容易感染。这些日子,保持伤口周围干净,要是发烧了就赶快来告诉我,其他的我暂时也没有办法,周围没有什么药能用,这两日我去山上看看还能不能采些药草,再想想办法。”
“安姑娘,你要是能救果儿,我就算是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只求你救救果儿,他是我的命根子啊!”
应家娘子跪在地上,安流萤有些为难,伸手将人扶了起来,她没敢下什么保证,因为实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宋云州看着安流萤为难的神色,最后搭了把手将人扶住,不让果儿的母亲再跪下去。
“你大可放心,安姑娘一定会尽全力救果儿的。你莫要这般着急,果儿现在无事,你还是赶紧将他抱紧屋子里,把屋内清的干净些,也好让他养伤。”
宋云州的言语似乎有安抚的力量,安流萤抬眼看着谦和而又温润的宋云州,没有说话,随后应家娘子便小心翼翼的抱着果儿进了屋,安流萤伸手扶住宋云州的胳膊,最终犹豫了半响才缓缓说道:“谢谢你。”
宋云州抿唇浅笑,低头停下了脚步,声音依旧如这山间三月的风,带着湿润的安详。
“这有什么可谢的?我的命两次都是你救的,是我欠你的。”
安流萤怔住,目光复杂而又深沉的看着宋云州唇边的笑意,良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