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昆炎像往常一样批折子,萧寒在一旁站了半天,张张嘴又闭上,满脸写着有话不敢说。
昆炎懒得抬眼皮,“有话直说。”
“是……藜族的人又来了,在外面已跪两日。”萧寒低着头不敢看昆炎。
“啪”昆炎把手中折子扔出老远,“叛逃罪人,还敢来否?”
“尊上,我这就把她打出去。”
昆炎闭目,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罢了,让她进来,看看究竟想干什么?”
“是。”
不一会儿萧寒带来一小丫头,七八岁女孩儿的模样。
阿布一路悄悄从后面跟着,耳朵刚贴上书房的门, “吱呀”一声打开了,阿布扑了个空,趴在地上来不及喊痛,抬眼瞧见昆炎趾高气昂的看着自己,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小丫头好奇的盯着自己,萧寒眼神却像看一个傻子。
阿布爬起来咽了一下口水, “那个,我路过,你们忙,你们忙。”
昆炎道,“偷听就大大方方的听,别躲躲闪闪。”
阿布腹诽,没听说过偷听还能大大方方的。
昆炎瞥了一眼,“她就是藜族派来的人。”
“是。”萧寒答。
“送她出去。”
那小丫头眼见要轰人开口道, “我叫苗苗,魔尊可是看我年纪太小不想与我交谈?”
昆炎冷哼一声,“那你且说说你因何而来?”
那小丫头作揖行礼, “我藜族几百年偏居一隅,不问世事,以种药草为生。可最近那天帝老儿非要将我族人纳入他的麾下,族中长老不肯,便命天兵天将屠我全族,族中青壮男女皆战死,如今我族只剩八十一人皆是老弱妇孺,望魔尊看在曾经同为一族的份上,救救我们。”
阿布暗自赞叹,小丫头年纪不大,却口齿伶俐胆量不小,是个人才,这要换做自己早鼻涕眼泪一起,抱着昆炎大腿上演一出悲情大戏了。
昆炎一记冷眼,“同为一族?我不杀你们,已是对你们最大的仁慈。”说罢,“萧寒,送客。”
“魔尊若肯出手营救,我等愿为效犬马之劳。”苗苗直言道。
“我要你一群老弱妇孺作甚?”
“魔尊有所不知,我族虽种草药为生,却对医术,制毒,巫蛊之术颇有研究,若尊上庇佑我等,必万死不辞追随尊上。”说完那小丫头跪下连磕三头。
“你可知我若救你们便是与整个天庭为敌。你们非我族人我绝不会拿我将士百姓的安危来换取你们的性命。”说完昆炎大手一挥,送客。
那小姑娘不再说话,客客气气行完礼跟着萧寒走了。
空气异常的安静,昆炎用手扶着额,闭着眼似乎在小憩, 阿布像小猫一样悄悄向外挪步。
“站住!”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布紧皱着眉头,“我,我去看看斯睿,他……说今天要走。”
“他走便走,你想问什么便问。”
阿布边摆手边摇头,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心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跟来看热闹,这下好了,这魔头应该不会要灭口吧。
昆炎缓缓睁开眼,从红玉石椅上站起身,眸光落到阿布头上歪斜的珠钗上,走到她面前手刚扬起,阿布下意识用胳膊抱着头不敢看他。
昆炎犹豫了一下,慢慢收回手,“那小丫头口中的藜族,原本也是魔界的子民,”阿布小心翼翼的看他,“500年前仙魔有一次大战,那群人看我父尊重伤以为大势已去,便临阵脱逃,害得我魔界士气大减,伤亡惨重。我父尊悲愤之下,重伤未愈,旧疾又复发,最后郁郁而终。”
昆炎坐回玉椅上接着说:“他们躲进深山野林,自诩藜族,现在被屠族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天帝为何非要杀他们?”阿布问。
“天帝那老儿睚眦必报,我听说他们一个族人用毒伤了天上的一个小仙,天帝知道后便派人想收为己用,没想到这些人还算有骨气,宁死不从。”
萧寒走进来禀报,“尊上,斯睿殿下说有急事,先回青丘了。”
阿布惊骇,“他,殿下一个人走了?”
刚才说斯睿要走只不过是推辞,没想到一语成谶了。
萧寒说:“我听侍卫说,斯睿殿下找了阿布姑娘很久没有找到,所以……不过殿下还说,明日便来接姑娘回去。”
好嘛,要不是自己跟来……真是自作自受。
昆炎走过来,“今日月圆,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阿布还未反应过来,只觉有人揽过她的腰,一阵天旋地转后与昆炎站在了一座崖壁之上,环顾四周皆是悬崖陡壁,只他们站立的这方还算平坦。崖壁下面是一片湖海,水面上波光粼粼闪着蓝绿色的幽光。
阿布紧贴着崖壁声音有些哽咽,“这是哪儿?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这儿是晶海,我闭关修炼的地方?”
晶海,修炼?闭关?阿布疑惑,虽然自己无法修炼,可也知道闭关修炼之地应该极其隐蔽不为外人所知才是,可是,这么轻而易举的告诉了自己,阿布实在想不明白。
这魔头几个意思?
昆炎勾着嘴角看着阿布,“闭上眼睛。”
“啊?”
阿布惊魂未定还在疑惑,昆炎不知何时在她身后一只手轻轻覆上了她的眼睛。
阿布睫毛闪动了几下,扫到温热的掌心,昆炎掌心微痒,微不觉察的颤了一下。
周围似有光透进来,昆炎收回掌心,阿布慢慢睁开眼,一道艳丽的光亮自海面喷涌而出,由远及近赤色、橙色、红色、青色、黄色、灰色、蓝色、粉色、绿色、紫色,席卷而来。它们轻盈的舞动着,像明亮的多彩绸缎,妖娆的令人心醉,又像绚丽的闪雷壮美的让人肃然起敬。
光亮渐渐褪去,海面平静如初。
“这就是我对你说过的‘十色极光’。”
阿布看着昆炎, “对我说过的?十色极光?”
昆炎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就是那次你喝醉,非要缠着我给你摘月……”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不要说了。”阿布羞得低下了头。
昆炎不说话只用手托着下巴玩味的看她。
总得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嗯……这极光这么美,洛青经常来吧。”
“她没来过。”
“奥。”
“这里是禁地,旁人进不来,除了萧寒,我只带你来过。”
“嗯。嗯?”
阿布眨巴着眼,实在不明白这魔头,在心里想了好几种可能,最后得出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理由,因为自己的娘是他的师父,他是愧对师父,想补偿自己吧!
回去后,阿布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都是那魔头对自己说的那句“旁人进不来,我只带你来过”,“旁人”,那自己算什么?阿布觉得自己一定是着了那魔头的魔,这魔界是不能待了,心里期盼着斯睿赶紧来接自己。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阿布收拾好包袱,摇晃着两只黑眼圈早早地站在宫门口等着。
昆炎远远走来,“这么急着走。”
“我想斯睿了。”阿布脱口而出,她看到昆炎眼中似有一股怒火,阿布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我说错了,我想小禾了。”
坤炎挤出一个笑,“吃过早饭,慢慢等。”
刚走两步侍卫来报, “尊上,斯睿殿下派人来接阿布姑娘了。”
“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阿布不等那侍卫回话,跑出了宫门,一眼瞧见应天伫立在那里。
“应天你来接我了,咱们走吧。”
应天看了阿布一眼,向她身后的男人行礼,“魔尊,殿下派我来接阿布姑娘。”
“去吧。”
昆炎看着阿布上了坐骑远远飞走了,才转身离开。
不久后黎族余孽已被玲珑将军尽数绞杀的消息传到了魔界,昆炎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死有余辜”。
传到青丘时,斯睿苦笑着说,“姐姐又立功了。”
阿布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无比悲凉,她想到了那个小丫头苗苗,想到了昆炎说的藜族人的背叛,想到了他们宁死不从的抵抗,全族八十一口老弱妇孺,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阿布叹息一声,天魔两界的恩怨中,师父没有错,昆炎没有错,藜族的孺童幼子更没错。
孰对孰错?是非恩怨,怕是理不出个头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