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尘还未咳完，又被江桓不客气地一把抓住了衣领。
江桓握紧拳头，高高举起的右手眼看着就要砸下。
可当他看着云无尘一脸求死的模样时，突然又停住了手。
他面无表情地问道：“所以，今天你是故意来送死的？”
云无尘强忍着一波一波从身体里传来的剧痛。
他两眼空空，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灵力探测出江桓就在他面前。
他看不到江桓的表情，只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的情绪。
“为什么求死？是因为阿忧不爱你，还是因为愧疚？”
云无尘的手指抓紧了衣角，轻咳几声，才吐出几个字：“我做错了事，可是我不后悔。”
听到云无尘承认他做错时，江桓的眼神已然缓了缓，却又紧接着听到他说不后悔。
江桓咬牙将他又拉近了几分，怒极反笑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说罢，他看向不远处的方向，语气冷漠道：“就算云苍之出手，我也有把握在他救下你之前杀了你。”
云无尘没有说话，江桓却握紧了拳头。
指甲已嵌入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手臂缓缓流下，此时他的手掌已血肉模糊。
那六日的回忆，和小时候与云无尘玩闹嬉笑的记忆不停地在他脑海里翻滚。
终于，江桓似下定了决心，他目光一凛，右手改拳为爪，就要探向云无尘的腹部。
他想要毁了云无尘的金丹！
“慢着！”
一声惊呼未至，转瞬之间云苍之便从江桓手中夺下云无尘。
而江桓冷笑一声，似早有准备般收回了手。
“江少宫主。虽是尘儿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我都任由你出气。可是你不能这么狠心，要挖了他的金丹！”
云苍之将心如死灰的云无尘一把藏在身后，便躬身向江桓行礼。
“尘儿虽与那萧不忧做了六日夫妻，可具体详情你也看到了，他恪守本分，绝无半点逾矩。他只是情难自控，心有不甘，想全了这份念想。实在罪不至死。”
“请你看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给你。”
江桓微微偏着头，他精致无瑕的脸颊上还沾着少许血迹，那是云无尘的血液。
他抄起两只手，便看向云苍之道：“云老头，《凌霆合璧》是你所创建的剑法，如何解除它的效果，你应该也知道。”
云苍之缓缓道：“我知道，我即刻就将破解之法传授于你。”
闻言云无尘猛地抬起头，他眼前一片漆黑，已经看不见。只凭借声音望着云苍之的方向，苦笑道：“我问过你，你说没有。”
云苍之轻叹一声：“尘儿，我是为了你好。”
这句话，云无尘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
可从来没有今天这次，这么愤怒！
江桓收到了云苍之传递的秘法，很快，砰的一声。
一道无形的枷锁仿佛被打碎了。
这段虚假的、原本就不该存于世间的感情终于消失在这方天地间。
可云无尘却无半分解脱，他抚着心口，微微勾起嘴角，苦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说罢，他浑身颤抖着，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肩膀骤然收紧，弯下了腰。他的嘴里溢出了沙哑又凄凉的笑声，这令人绝望又心疼的笑声回荡在这一方无人的荒地间。
“尘儿……”云苍之难过地轻叹了一声。
而江桓看着他，心里也万分不好受。
几刻钟以前，他竟然还天真地以为能和云无尘做朋友。
可笑。
江桓冷冷道：“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和阿忧面前。否则，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说罢，他转身就走。
身后，却突然传来云苍之的惊呼声。
有紊乱的冰系灵力顷刻间爆发开，江桓猛地转身回挡。
云无尘腹部已是一片鲜红，血液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衫。
他竟亲手将自己的金丹挖了出来。
金丹上已隐隐出现丝丝裂缝。
“尘儿！”云苍之既失望又哀痛地责怪他：“你竟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做到如此地步吗？我对你太失望了！”
说罢，他拂袖便走远了两步。
却也狠不下心彻底不管他。
江桓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面无表情地远远地望着他。
云无尘此时修为已毁，不能在倚靠灵力“看”了。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可他知道，江桓一定还在不远处看着他。
云无尘冷冷道：“我不是为了阿忧。”
一句话间，便因伤势过重呕出不少鲜血。
他轻咳了几声，压住喉头翻滚的血液，缓缓道：“我会重新开始，修无情道。从此，不会再爱任何人。”
许久，江桓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知道了。”
说罢，他便离开了。
云无尘愣愣地松开手，黯淡的金丹自他掌心滚落到地上。
多少人梦寐以求视为至宝的金丹滚落在地上，粘上一层泥土。
云苍之缓缓来到云无尘身边，俯下身，抱起他。
“尘儿，我知道你还是为了萧不忧。”
就算要重修无情道，也不用自废修为，甚至是挖去金丹这么残忍的方式。有更温和，更有效的方法。
云无尘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江桓安心。
表明从此他与萧不忧再不会有半点关系。
“可是，萧不忧毕竟与你做了六日的夫妻。万一那江桓心里过不去，不要萧不忧了。你既然如此爱她，为何不试着争取一番呢？”
云无尘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可他心里却想：不会，江桓是不会放弃阿忧的。
就算我真的和阿忧有了夫妻之实，他也不会放弃阿忧。
若不是太了解江桓，确定这一点，否则，我也不会别无选择，只能放手了。
这是昨晚，他坐在萧不忧床边想了许久，才想明白的事情。
云无尘太累了，他躺在云苍之怀里，头一歪，埋在了他的胸膛上。
许久，就当云苍之以为云无尘睡着时。
他才缓缓闷闷地问道：“江桓已经解了双人剑法的影响？”
云苍之喉头哽咽了一声，轻声道：“嗯。”
有温热的液体晕湿了云苍之胸前的布料。
云无尘一手握紧了拳头，一手紧紧压住自己的胸口。
两只白茫茫的眼睛空洞无神，麻木又绝望地望着虚无。
“父亲……”
“嗯？”
“我做错了一件事……”
云苍之心疼地摸了摸这个从小到大令他无比骄傲，从未操过心的孩子，温声道：“做错了事不要紧，我们重头再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