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慢慢的往前面赈灾棚靠近,里面传来的声音也越发清晰了。
难民们将里面的几个长衫读书人围在中间,听着他们口若悬河的演讲,就当是听饭前故事了。
沈泽走的近了,也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一群辽州官员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一个人打扰他吃自己的瓜。
只不过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他听到他一心为的这些难民抨击他的时候脸色,看他一会还能够笑得出来吗?
沈泽摇着扇子,站在难民们的后面,而他的后面又站着一群官员,官员的后面又站着许多百姓难民,一圈包一圈,就跟包饺子一样。
吴友仁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住,沈泽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
沈泽稍稍转头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辽州官员,抽了抽嘴角。
这难道是就是古代版的: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不过曹正喜一直都站在他的身旁,让他无任何后顾之忧。
沈泽也安心的转头继续看戏。
里面一位穿着普通麻布长衫的青年正口若悬河,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位脸上挂着笑容的锦衣青年。
听到外面的动静,麻布长衫青年眼角瞟到了吴友仁,将的更加卖力了,一时间唾沫四溅。
“要说这沈泽,真是黑了心肠烂了心肝,他就看不得我们辽州好,在押送粮草的路上,故意拖延时间,路过一个驿站都要停留修整上好几天。
还每每都要叫上十好几个青楼女子服侍作陪,据说他的身边啊,还跟着一个貌美异常的北凉女子,这沈泽被这北凉女子哄得团团转,上哪都要带着,就连陛下派他来赈灾这等大事,都要带在身边。
那女子就是北凉的细作,跟在沈泽的身边,唆使沈泽在赈灾粮草里面掺泥沙,还把那些粮草放在阴湿的地方,就是为了让粮草发霉,不让我们吃到赈灾粮。
到时候我们饿的手无缚鸡之力,北凉军队再伺机进攻,那谁还抵挡得住?
这沈泽简直就是狼子野心啊,咱们要到陛下那里告他去,处死这个北凉细作!”
着麻布长衫的青年,卖力的抹黑着沈泽,一边说着,眼睛还不断的往吴友仁那边瞟,只要他的神色越满意,那他就抹黑的越卖力,把自己半路听到的消息串联起来,竟还让他编出了一出北凉细作的大戏。
就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攀上知府这个高枝!
但是站在他身后的几位锦衣青年,在听到北凉细作四字的时候,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与麻布长衫青年拉开距离。
他们是想要以此结交知府不假,但是他们的家世也让他们知道的更多。
知道沈泽的身上是有着陛下御赐的金令牌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能够结交知府固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但是得罪陛下宠信的人,那才是得不偿失。
虽说这些时日他们也在抹黑沈泽,但是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沈泽却是往赈灾粮里掺泥沙了,其他的却是一概不知。
此时他们只想与这个没脑子的划分清楚界限,以免后面陛下责罚的时候,牵连到他们。
而难民们吃到掺泥沙的粥后,原本还没什么,只不过带点泥沙而已,比这更多泥沙的东西他们都吃过。
这已经是很好了。
但是在听到北凉细作之时,一个个顿时色变。
他们都是世代居住在这边境的百姓,在这里饱受北凉军队侵袭之苦。
他们的亲眷、祖先,皆有丧于北凉之手的,对于北凉人,他们恨之入骨!
如今在听到沈泽是北凉细作后,顿时一个个怒上心头。
“什么?沈大人竟然是北凉细作?!”
“北凉人,都该死!”
“难怪我们喝到的这粥有一股子霉味,昨日还有不少人都窜稀拉肚了,原来这都是北凉人的阴谋!”
“与北凉人相勾结,吃里扒外,这样的人,就该凌迟处死!”
“没错,我们一定要将这些上报陛下,让陛下处置!”
“万民书,算我一个,我一定要在上面痛陈沈泽诸般罪行!”
“算我一个,北凉人都该死!”
“也算我一个!”
……
难民们被煽动,纷纷想要写万民书。
人群外,吴友仁嘴角阵阵发笑,只是眼底的寒意却是令人望而生畏。
他看着沈泽,眼中是志在必得的精光。
没想到这随手找的书生,竟然还有编故事这个能力。
这个书生叫吴,吴什么来着,好像是吴胜平吧,还是他的本家呢,日后说不定能提拔一下他,是个好苗子。
如今北凉细作一定这么大的帽子扣上去,看沈泽还如何嚣张的起来。
他看向沈泽,他的脸上还挂着那所谓温和的笑意呢。
笑吧笑吧,一会看你还笑得出来吗。
沈泽站在人群之外,将那麻布长衫青年的话全部听进耳里,但也只是微微一笑,微微一笑,对于他们的这些小伎俩并不放在心上,这些人也奈何不了他。
若是没有点把握,他今天也不会出这个门。
沈泽背后跟着的那些百姓也是高喊道。
“北凉细作滚出辽州,滚出乾国!”
“北凉细作滚出辽州,滚出乾国!”
“北凉细作滚出辽州,滚出乾国!”
一时间,沈泽的处境简直是四面楚歌,前有怒骂,后有辽州官员看笑话,辽州官员后面还有辽州的百姓的堵路,让他逃无可逃。
吴友仁走到沈泽的旁边,高声道。
“沈运官,这北凉细作是怎么回事?
你可要给本官一个解释,给辽州百姓一个解释,更要给陛下一个解释!”
吴友仁斜眼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得逞的光芒。
只是可惜,他没有将那个北凉女子给带来,否则将那北凉女子一起给下狱,到时候他们还能享受一波。
等享受完还能够拿去回血一波,以弥补他们这次他们没有贪墨到赈灾粮的伤害。
他的话一响起,周遭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眼神所指的沈泽身上。
他们原本就因为赈灾粮掺泥沙之事心中对沈泽有所怨恨,如今怀疑沈泽是北凉细作,每个人的眼神如刀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沈泽现在已经被千刀万锅了。
曹正喜站在沈泽的身旁,把那些眼神都给一一瞪回去了。
他家大人跟天仙似的,怎么可能是北凉细作。
这群人真是好赖不分,他家大人为了他们能够吃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殚精竭虑的,就是为了保住他们那口赈灾粮。
结果他们不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污蔑,实在可恶!
吴友仁走至沈泽的身边,笑得阴险:“沈运官,关于北凉细作之事,兹事体大,本官作为这辽州的知府,不能坐视不管,还希望沈运官能够配合本官调查,不然本官这没法跟百姓们交代啊。”
沈泽看着他一副假惺惺的无奈模样,心中冷嗤一声,竟然妄想用这种低级的伎俩拿下他。
“随便一个人站出来说本官是北凉细作,吴大人就这么轻易的相信,是否太过草率了。
那如果现在又一个人站出来说吴大人是北凉细作,吴大人是否也该配合本官调查?”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吴友仁,眼中满是戏谑。
“可没有人说本官是北凉细作,如今是沈运官你被人说是北凉细作。”
“看来吴大人很是期待自己是北凉细作啊,本官马上就可以为吴大人安排。”
闻言,吴友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这种玩笑沈运官还是少开为好!”
“吴大人知道就好。”沈泽从容笑道,只是眼中的警告大盛。
吴友仁甩袖冷哼一声:“虽说是有些无稽之谈,但沈运官的身边的确有一北凉女子,而这赈灾粮里的泥沙也确实是沈运官你掺进去的,沈运官还是该给辽州百姓一个解释吧,否则难以平息众怒啊!”
最后众怒二字,他说的意味深长。
沈泽扭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难民百姓,一双双眼含怒意的眼睛落在自己的身上。
“本官并非北凉细作,为何要解释。”
说着,便不再理会他,走上前去。
在麻布长衫青年的面前停下,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肃声说道。
“污蔑朝廷命官可是大罪,方才你说的那些事,你若是拿不出证据来 佐证,那本官可就要依法办事了,锦衣卫的召狱随时为你敞开!”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抖了三抖。
虽然锦衣卫近些年没落了,可是先帝在时,锦衣卫的威名可是震慑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尤其是召狱之名,只要进去了,就没有完好出来的人。
麻布长衫青眼珠惊恐的放大,心中后悔不迭,暗骂自己蠢货,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了。
沈泽就站在麻布长衫青年面前,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麻布长衫青年心中更加恐惧。
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怎么都找不到方才那口若悬河的感觉了,嘴唇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吴友仁见状,当即挡在他的面前:“沈运官这是以权势压人,让人连口都不得开吗?”
沈泽转身,半眯着眼睛,掏出金令牌,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本官乃是陛下钦点押运官,更有陛下御赐金令牌,来此辽州,是为陛下排忧解难。
结果此撩在此口出狂言,污蔑本官,是在说陛下识人不明吗,是非不分吗?!”
吴友仁被沈泽身上的气势吓的一愣,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手中的金令牌,心中气愤,不就是仗着这块金令牌在这狐假虎威吗?
随后,沈泽对着跟在他身后的东厂吩咐道。
“来人,此僚目无王法,不尊陛下,对本官不敬,将其带下去,依法处置!”
麻布长衫青年顿时慌了,他求助的看向吴友仁。
“知府大人,知府大人,您救救我,救救我啊!”
吴友仁被沈泽手中的金令牌反光晃了眼,别过头去。
“你不知天高地厚,冒犯沈大人,岂能轻饶!”
麻布长衫青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副置身事外的吴友仁,赶忙抓住他的袖子。
“知府大人,你得救救我啊,我可都是按照你吩咐做的,你不能这么狠心对我,知府大人,我都是按照你吩咐做的啊,你救救我啊!”
吴友仁一下子急了,扯回自己的袖子,眼神阴郁的看着他,沉声道。
“真是放肆,竟敢胡乱攀咬本官,你的父母就是这样教你的?”
他将父母二字咬的极重,其中威胁不言而喻。
麻布长衫青年自是听懂了他话语中的威胁,讷讷的愣了半天,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农户,辛苦劳作了一辈子,才把自己培养成秀才。
他那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好半天才收回,垂头丧气,再不复之前那意气风发之态。
沈泽扇子拍手,道:“带走!”
立马便有东厂的人上前来,将他给带下去。
方才还跟在他身旁的那几个锦衣青年,一副庆幸的模样,好在刚才及时跟他划清了界限,没有跟着他一起说那些话,否则现在被押下去的就不止他一个了。
沈泽还在背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道:“好好查一查,看看他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指使他这么污蔑本官的!”
吴友仁的脸又黑了一瞬,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笑呵呵的说道。
“一介刁民而已,沈运官不必将他放在心上。
当务之急,还是去看赈灾粮要紧,原本这赈灾粮被掺了泥沙,入口本就勉强,现在又受了潮,发霉长毛,更是难以下咽。
虽说是赈灾粮,糙一下无所谓,但是百姓们吃了之后跑肚拉稀的,也不是个事儿不是。”
沈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真是高啊,短短两句话,便将已经消下去的民怨又给挑拨了出来。
本来若只是掺泥沙倒也没什么,但是故意让赈灾粮发霉,这就让难民们愤怒了。
发霉的粮食,那吃了跑肚拉稀,更甚者直接生一场大病。
他们逃难出来,本就身无分文,日后还是需要过日子的,可过日子就需要气力,没有气力,如何耕种,种种的活计营生,都是需要气力的。
沈泽扭头凝视吴有仁半晌,这一路上,他为了保存赈灾粮食,可是用油纸封了一层又一层,就是为了防止粮食在这寒冷潮湿的天气里发霉。
可他却跟自己说,粮食发霉严重,甚至还长毛了。
他皱了皱眉,沉声说道:“劳烦吴大人先带本官去瞧瞧去。”
今日沈泽只要与他争辩,那这导致粮草发霉的帽子就一定扣到他的头上。
吴友仁眼神闪烁了几下,没想到他竟然没有踏入自己的陷阱里面。
现下所有难民的注意力都落在他们的身上,他也不好硬扣帽子,只能等后面找机会了。
点点头说道:“沈运官这边请吧。”
说着,吴友仁便带沈泽来到临时粮仓。
粮仓门口有四名腰间悬挂金刀的守卫,尽职的守在门前。
见到沈泽一行人过来,低头行礼。
吴友仁挥了挥手:“将门打开。”
守卫领命,一左一右将大门推开。
只是这大门刚一打开,一股难闻的霉味便扑鼻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