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冒出那个想法后,鹿野的眼神就总是黏在傅霜知身上。
不是平常那种无意的注视,而是明显若有所思的打量。偏偏还偷偷的,傅霜知一看过去,她就立刻转移视线,装作没看他一样。
但……演技太拙劣,还是太明显了,不是瞎子都能感觉得到。
“二哥……你们俩,是不是有情况呀?”不瞎的傅瑶按捺不住,悄悄找到傅霜知,满脸激动的打探。
傅霜知直接无视她。
傅瑶却怎么会让他轻易躲过。
追着他问:
“她是不是突然发现,你虽然脾气臭,但起码长得人模狗样,就后悔当初说的什么一拍两散的话,要跟你复合了?我看八成是!虽然我还是讨厌她……不过……嗯……配你也足够了!你要是男人的话就主动点,怎么能让姑娘家主动开口呢!”
傅瑶baba……
傅霜知:……
微笑.jpg
当天,纠缠亲哥半天也没打听到什么确切八卦的傅瑶愤愤不平,遂化愤怒为动力,提前完成了往日的工作和锻炼。
除了村子里的工作外,如今的傅瑶最喜欢的就是精进自己的武艺。刀法、骑射,能学的她都学,能练的她都练,进步自然也是很快的。
虽然没有过比试,但傅瑶自认为,论武艺的话,她是全村鹿野之下第一人。
而且只要她继续努力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打败那个女人,成为名副其实的全村第一人!
怀着这个美好愿望,傅瑶准备美美地休息了。
“瑶瑶啊……”
莫婉娘突然到来,并且一脸亲切地对她说:既然她现在没事,不如起来干点有意义的事,比如——读读书,写写字,作作文章。
“你二哥说,咱们傅家子弟不论多大年纪、身在何处都不能丢了根本,咱们傅家诗书传家,无论男女都要知书识礼,你姐姐和胜衣表姐有空时还写写字看看书呢,也会跟着孩子们一起听你二哥的课,但娘看你这些天……从没看过书碰过笔,也没去听过课,时间久了,怕是字怎么写都忘了……所以瑶瑶啊,娘觉得你二哥说得对,这样吧,你先起来写十张大字给我,然后以这鬼日做首诗如何?还有文章也不能落下,我看你二哥昨日在教《孟子》,你就以孟圣人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为题,作文一篇吧。”
傅瑶:……
她想死于安乐啊!
-
没了小尾巴喋喋不休地八卦,傅霜知一身轻松。
但是鹿野偷瞄的视线仍旧在。
傅瑶说的一堆废话,傅霜知以为自己没有听进去,但却又总有几句始终盘桓在脑海挥之不去。
后悔……复合……
吗?
傅霜知想确认一下。
于是,又一次,鹿野瞅着傅霜知的时候,被他忽然看过来,逮个正着。
鹿野:……(*^▽^*)
还能怎么办,只能露出微笑了。
傅霜知朝她走过来。
伸手,握住手腕,就要拉着她往一边走。
“咦,干嘛?”鹿野一脸惊讶状。
傅霜知挑挑眉,也不说话,直到两人走到无人的角落,才站定,松开她的手。
“是你要干嘛,最近……”他顿了顿,声音有些轻,“总看着我做什么?”
鹿野甩了甩手腕,垂着头,哼哼唧唧的:
“那、那个,我还没想好……”
傅霜知抿起了唇。
借着远处传来的微弱灯光,以及天上的星光月光,眼前人的面庞朦胧模糊,看不清是否羞怯,是否脸红,是否……
耳边响起傅瑶的话。
还响起前几日莫婉娘的话。
就在傅瑶失言说出“回京”这种话之后,之后或许是自知不妥,傅瑶拉着莫婉娘说了半晌悄悄话,母女俩说到最后都哭了。
后来,哭地眼睛红红的莫婉娘找到了傅霜知。
“十八,你……要在这里待一生吗?”
莫婉娘问地小心翼翼,而后,傅霜知没有立刻回答,她便生怕他误会似的,连忙摆手,着急解释道:
“你不要有压力,娘问这个不是想逼你什么,若你想,咱们就待在这里,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咱们这么多人都还在,又有鹿姑娘在,娘相信,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你爹和叔伯们临刑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对了,娘还想看你跟鹿姑娘成为真正的夫妻呢!鹿姑娘真是个好姑娘。你们最近……如何了?我看鹿姑娘似乎也挺喜欢你的样子?要不要娘跟她说说,之前路上说过的话作废?”
……
莫婉娘唠唠叨叨,说着说着,甚至从重新撮合他和鹿野,说到了他和鹿野有了孩子叫什么,应该怎么教养,说到这里,她脸上满是笑容……
似乎很是期待那样的未来一般。
他当时是怎样回答的呢?
傅霜知陷入沉思。
“有点纠结啊,而且有些东西也挺危险的……”鹿野忽然的嘀咕打断了傅霜知的思绪。
他看向她。
仍旧看不清她的面容。
不过——危险?
为什么会危险?
他压下稍稍有些不平静的心,开口:“想没想好,都可以与我说,做与不做,在你,也在我。”
鹿野抬头瞅他一眼。
“那我说了哈。”
傅霜知点头。
鹿野上上下下打量傅霜知:
“首先我再确定下,你……的确是个天才对吧?不只是写文章作诗的那种天才,还是算学什么的也都很厉害的那种天才?”
傅霜知:……?
这跟他是否天才、算学是否厉害……又有什么关系?
但算学之道,他也的确略通。
让国子监算学博士教无可教的那种略通。
于是他点了头。
鹿野先是咧嘴笑,随即收敛笑容,一脸凝重地抬脚,拍上傅霜知肩膀:
“那么天才,现在,我想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傅霜知:……
……
……
虽然还不知道她具体要说什么。
但——
他想,傅瑶的课业,或许还可以再加重些。
-
“其实我一直想做一些东西,一些知道概念,但不知道具体怎么做的东西,比如——黑火药!比如,沼气池!嗯嗯我知道,你肯定没听说过,没关系,我跟你说……”
烛光昏黄的房间里,鹿野拿着一张纸写写画画,不断在纸上写上一些傅霜知从未听过的东西,然后对着那些陌生的词给他解释,什么威力巨大可以扭转战场战局的超级武器啊,什么不废柴无烟雾明亮又温暖的清洁能源啦,什么能让土地增产翻倍的神奇肥料啦……
每一个听起来都陌生而又仿佛天方夜谭。
但鹿野说地很高兴,很认真。
甚至还认真地告诉他她的担忧。
“虽然如果成功的话好处多多,但我只知道方向,不知道具体方法,试验的过程肯定是艰巨而辛苦的,会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最后能不能成功我也不能保证,而且可能会很危险很危险,比如那个黑火药,一不小心,命都可能丢掉……所以我之前很犹豫要不要做,做的话让谁做……”
鹿野说着,烦恼地挠了挠脸,笔尖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墨痕。
傅霜知看着她,又看着她在纸上写下的那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
或许别人可能会觉得她在胡言乱语,异想天开。
但傅霜知知道不是。
她既然这样说了,就说明那些东西真的在某个地方存在,在这里,也能够做出来,只不过这里的人还没有想到,没有去做而已。
她知道其存在,知道方向,便已经占得了莫大的先机。
只听描述,便知道那是些会让人疯狂的东西。
但凡有一个能够试验成功,其所带来的收益,都会搅地风起云涌。
她所知晓的这些东西,是无价之宝。
然而,她却还在担心试验之人会不会因此有什么危险。
傅霜知忽然低头轻笑。
鹿野瞪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
傅霜知摇头。
分明有什么!
分明有什么,但傅霜知不说,鹿野就没法从他嘴里撬出来一点东西。
这人上辈子大概属河蚌的。
当然鹿野也不是太在意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就笑就是了。
她更在意他对她的那些想法怎么看,要不要做?
毕竟放眼四周……
能实现她那些想法的人,似乎只有他一个。
如果他不做的话——
或许只能等到她什么时候发达了,暴富了,手下能人辈出或者有足够多的人,用人数堆成果,大不了穷举法。
然而没有那些大杀器的话,别说发达暴富了……
她这个小村子能不能挺过蛮人的铁蹄都值得商榷。
所以虽然有些担忧,但打心底里,鹿野还是想要将那些东西弄出来。
掌握领先这个世界的科技,施行降维打击,这才是最大的安全感啊。
想是这样想,但鹿野没有说出来,反而一个劲儿地让傅霜知三思而后行。
“不用三思,我做。”傅霜知打断了鹿野不断阐述试验有多危险的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你知道若是做成——哪怕只是做成其一,会带来多大的影响吗?”他微笑着问。
鹿野微愣,随即点头。
她当然也知道,那些东西会带来什么,给她,也给傅霜知,那都将是莫大的助力。
“所以……”傅霜知的声音轻了下来,而后嘴唇蠕动,声音低到近在咫尺的鹿野都没听见。
“啊,所以什么?”
傅霜知摇头。
“我会成功的。”他咽下那只有自己听到的两个字,只笑着这样说。
-
既然决定了要做,鹿野就不会拖延。
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武器。
生存是第一要务,如今的太平村最大的生存威胁就是外患,虽然鹿野勇猛无双,独对十几个蛮人都不落下风,但她毕竟只有一个人。而村子里的其他人又锻炼时间太短,即便有进步,也只是相对而言。
所以鹿野对于重火力的渴望是非常迫切的。
傅霜知对此很赞同。
于是第一个研究方向确定。
黑火药、火炮、火铳、土地雷……鹿野把自己记忆里有可能自制的热武器及其相关知识全都一股脑儿倒出来,至于剩下的怎么做,能做出什么……就是傅霜知的事了。
傅霜知很快行动。
他让人在村子最外围,远离排屋的地方搭了一个简易的小屋作为他的实验基地。
然后他便直接搬到了小屋住。
村里人有些疑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要搬出大屋。
好在傅霜知往日龟毛的个性起了作用,傅家人还以为他终于受不了大通铺的糟糕环境。傅仪斐还因此委屈巴巴地说他以后再也不偷偷放屁了,让十八叔回来吧,他担心十八叔一个人住那么远危险。
鹿野听了哭笑不得,但也不能说实话,就搪塞了小孩几句。
虽然要这么做了,但在出成果之前,鹿野和傅霜知决定暂时不把这件事广而告之。一来毕竟现在还什么都没有,说了让大家抱有期望,最后却又什么没做出来就不好了,二来,这种事也是能保密就保密地好。
于是两人对其他人搪塞,对莫婉娘,也只隐隐透露了一点,而且是故意忽略了危险性的一点。
这样,傅霜知才终于成功搬出了大屋。
小屋紧贴着村子低矮的土坯围墙,离其他房屋都很远,在永恒的黑夜里就好像汪洋大海上一艘小小孤舟,舟上只有傅霜知一人。
鹿野便不自觉地每天都往小屋跑。
因为鬼日里远离人群很危险嘛,不说黑暗里的危险,就是他突然有什么急病,身边没人岂不就耽误事儿了吗?
而且,傅霜知的研究也需要时时跟她保持沟通,以确保方向正确。
所以她必须得时时刻刻看着。
她是这样想的。
嗯,没错,只是这样想而已!
鹿野说服了自己,便乐此不疲地往小屋跑,而且往往一呆就是半天,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傅霜知埋头研究,等他觉得疲累了,才跟鹿野闲聊几句开拓思路,或者教她医术放松一下,然后鹿野又在他埋头研究的时候消化学到的东西。
多纯洁的伙伴和师生关系!
鹿野是这么认为的,但奈何其他人不这么看。
孤男寡女,又是正经拜过堂的夫妻,俩人都不待在集体居住的大屋反而躲在小屋子里……
某天,鹿野难得跟村子里的孩子们玩,突然就见一个五六岁的小豆丁眨巴着大眼睛问她:
“鹿姐姐,你和十八叔是不是要生宝宝了?”
鹿野当即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