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跑?!”
一见黑熊们逃跑,方才还避之不及的官差们顿时抖擞起来,甚至有人叫嚷着做势要追上去。
当然,也就是装装样子而已。
因为鹿野没追上去。
“鹿姑娘,不追?”有人刚跑两步,一见鹿野没动,立刻停下脚步问。
鹿野摆摆手。
“算了,又不缺一口肉吃。”
虽然黑熊在这里不是保护动物,但在粮食不紧缺的情况下,鹿野觉得也没必要对前世的保护动物们大下杀手。再说了——
熊熊多可爱啊!
多憨厚朴实啊!
毛绒绒的皮毛满身的肉,拳头打上去的手感都很棒!
所以,对于熊熊们逃地那么快,鹿野表示很遗憾。
鹿野不追,其他人自然没那个胆子追,他们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要不是有鹿野在,今天他们近十来号人怕不是就要折在这儿了。
因此众人围上来,对着鹿野就是一通彩虹屁狂吹。
对此早已习惯,却又久违的鹿野笑眯眯应下,忽然问道:“有人受伤吗?”
这么一说,众人才猛拍脑袋。
“哎呦,忘了!”
“孙老二还躺着呢!”
“孙老二,没事儿吧?你小子怎么运气这么差,撒个尿都能被群熊瞎子盯上?”
……
众人又急慌慌从鹿野身边跑过去,跑到众人身后一片黑不隆冬的地儿,地上趴着个人,正是最初出来放水遇上熊的孙老二。
众人七嘴八舌问着,孙老二却没一点声息。
“不、不是死了吧?喂孙老二、孙老二——靠,这什么东西!”
有人把孙老二翻身,然后便被什么吓到似的,大喊一声连退数步。
与此同时,一道微弱的声音从孙老二身下传来。
“嗯呜~”
鹿野也挤进了人群里,眼尖地看到了发出声音的东西。
一双乌溜溜水汪汪的小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看清了那东西,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熊!熊!熊!”
当即就有人尖叫着拔刀,然后就被十分无语的鹿野拦下了。
“……看清楚,这么大的熊你也怕?”
拔刀那人闻言,因为害怕闭上的眼睛悄咪咪睁开一条缝,看清后摸着后脑勺讪笑。
鹿野走上前,一把摁住那乌溜溜眼珠主人的毛脑壳,另一只手揪着它后脖颈给提溜起来。
没错,被孙老二压在身下的是只幼崽熊,小狗一样大小,鹿野都怀疑它有没有断奶。
“嗯呜~”小熊又叫了声。
鹿野脚面上忽然有点湿,视线下移,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而方才装死不起的孙老二也终于捂着胳膊瘸着腿慢腾腾爬起来,苦着脸道:“我、我不是想着加加餐嘛……就在河边放了几个捕兽夹,谁知道……”
谁知道夹到了熊,还把人家一家子都引来了,加餐不成,自己还差点成了人家熊的加餐。
鹿野仔细看向小熊崽后腿处,便发现它的后退弯折的弧度十分夸张,显然已经完全断了。
“嗯呜~”小熊崽又叫了一声。
虽然成年黑熊长得丑了点,但,只要是有毛的,只要是幼崽,就没有丑的!
鹿野:……
鹿野拎着熊崽转身大踏步离去。
“咦,鹿姑娘?”
雷礼在身后叫。
鹿野摆摆手,直接朝营地跑了起来。
-
鹿野没跑几步就看见了目标人物。
直接将小熊崽往人怀里一塞。
傅霜知一直看着河边的动静,看见鹿野朝他跑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怀里就被塞了个东西,低头一看——
“太小了,没什么吃头。”
鹿野瞪大眼:“太残忍了,熊熊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熊熊!”
傅霜知:……
“……你正常点。”
呵,不懂幽默的男人。
鹿野叹气,指指熊崽的断腿,老老实实道:“它腿断了,给它治一治吧。”
傅霜知:……
“我不是兽医。”
鹿野:“但你比兽医还厉害!”
傅霜知:“……我应该说多谢高看吗?”
鹿野:“不用谢不用谢!”
熊崽:“嗯呜~!”
“快快快!”
……
于是,在鹿野的催促下,傅霜知给小熊崽处理了断腿,包扎好伤口。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熊崽的腿安然无恙。
“就算伤好了,以后恐怕也会跛脚。”傅霜知断言。
鹿野听了也只叹叹气,朝傅霜知摆摆手,然后拎着小熊崽又往河边走。
傅霜知没说话。
鹿野把熊崽放回发现它的地方。
“希望你的家人回来找你吧。”鹿野摸摸熊崽脑袋,就离开了。
-
因为怕黑熊们去而复返,这一夜雷礼加强了夜班巡逻,大半人都没睡好觉,但后半夜一直静悄悄的,黑熊们似乎真的逃远了,再没有闹出什么动静。
早上,鹿野去河边洗漱,就看到窝在原处的小熊崽。
“小可怜,怎么还是只有你一个啊……”
鹿野挠挠熊崽后脖颈,发现这小熊崽长得还挺个性,不止前胸处有V形白毛,后脖颈上也有,上下白毛连起来,就跟套了个白围脖似的。
“嗯呜~”熊崽艰难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朝她叫唤了声。
鹿野瞅瞅四周,没见半点熊影。
“你在想什么?”
傅霜知的声音突然从头顶落下,鹿野叹着气摇摇头。
傅霜知狐疑地看她一眼。
随即道:“你要带上它吗?”
鹿野一愣:“带走?”
傅霜知扯嘴角:“不然炖了吃?它的伤还没好,那些药不足以让它的骨头长好,若不继续治疗,随时可能恶化,尤其在这里,它的伤还不是最致命的——”他指指远处河边一边忌惮着他们一边喝水的动物们。
河边有食草动物,更有许多以食草动物为食的食肉动物。
黑熊虽然算是食物链顶端的动物,但受伤的黑熊崽显然不是。
“不带走的话,它活不久。”傅霜知断言。
鹿野又叹口气。
“我只是觉得……它的爸爸妈妈可能会回来找它。”
而且带走它的话,它就是孤零零的一头熊了啊。
无论人类还是动物,都更想和同类待在一起吧。
像她这样被迫适应新环境新伙伴,也太惨了。
鹿野挠着小熊崽后脖颈,想着想着就出了神。
傅霜知看着她,忽然闭口,没有再说话。
-
鹿野最终还是带上了小熊崽。
她将熊崽放回原处,洗漱完去吃早饭,然后在队伍开拔前又去看了一次。
熊崽依旧孤零零地待在原处,四周没一点熊影。
甚至鹿野赶到的时候,正有几只鬣狗对着小熊崽虎视眈眈。
鹿野赶跑了鬣狗,在熊崽面前蹲下。
“愿意跟我走的话,就叫一声吧。”她笑眯眯对着小熊崽道。
“嗯呜~”
-
于是鹿野的伙伴新添一名熊崽。
虽然是熊,但幼崽熊跟狗狗没太大区别,尤其这头脖子上长围脖的变异黑熊,因为腿伤,鹿野会抱着它走来走去,不过半天,这熊就对此适应十分良好了,鹿野要放下它它还不愿意,用健康的前爪扒着鹿野裤脚“嗯嗯呜呜”地叫,直叫到鹿野又把他抱起来为止。
看不出半点黑熊的威猛,反而撒娇卖萌很有一手。
鹿野就很想吐槽。
你是熊不是狗啊!
所以,难道这就是黑熊又叫狗熊的原因?!
大意了!
但有这么个小东西陪着,鹿野还是很高兴的。
坐车时抱着它,骑马时抱着它,几乎无时无刻都带着它,以致不知是不是鹿野的错觉,她觉得爱马小宝都有些吃醋了。
尤其在她抱着围脖——鉴于脖子上那圈白毛,鹿野给熊崽取名取地毫不费力——骑马的时候,总觉得一马一熊很有些不对付。
“要和谐相处!兄友弟恭!”某天傍晚,鹿野召集了一熊一马,意味深长地给两只小动物上课,也不管人家懂不懂。
路过的傅霜知嘴角一抽,终究没说什么。
正要走开。
身后,给两只小动物上完课的鹿野起身,照旧抱起围脖。
“……围脖你怎么这么沉了?这才几天啊,你就吃胖了?”鹿野一边试图抱起熊崽,一边嘀咕着。
然后,熟悉的无力感倏然袭来。
眼前天旋地转。
肚子很痛。
“噗通!”鹿野连同怀里抱着的围脖一起摔倒在地。
傅霜知猛然回身。
-
疼痛,无力,寒冷,困倦……
原本以为早已远去的恐怖感觉再次袭来,鹿野呆呆躺在地上,眼神都有些涣散,半天才看清上方那张不太冷静的脸。
“你感觉怎么样?”
“鹿野?”
“鹿野?”
“说话!”
……
这人居然也有这么急躁凶人的样子。
真新鲜。
可惜鹿野现在对什么都没兴趣。
莫名有种被打回原形的挫败感。
还以为一切都恢复了,她的健康,她的神力,但,这才好了几天啊,居然又回到这种手无缚鸡之力,一切都要被人照顾的境地了吗?
不,似乎比之前还要糟糕……
肚子……她的肚子怎么这么痛?
之前虽然身体虚弱,但也没有肚子痛啊!
而且,是从未经历过的痛,好像有个千斤重的铁坨坨缀在小腹的痛!
“你确定你的药靠谱吗?”鹿野直挺挺躺着,双眼无神瞪着低头看她的人。
“我觉得我要死了。”
“肚子痛死了。”
“明明之前都不痛的。”
“我以前看,呃,就是话本,上面写人中了多种毒,相互制衡之下,不一定会死,但如果贸然用药,反而可能打破平衡,让中毒的人一命呜呼。”
“我不会……就是这种情况吧?”
“我不想死啊……”
“我还没活够……”
……
因为肚子疼地厉害,鹿野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整张脸都疼地泛白,嘴唇也被咬地没了血色。
傅霜知没有说话,飞快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诊脉。
脉象……果然恢复了……与之前中毒时脉象一致……但好像又有些不同……是这些不同导致了她腹痛吗?
可是为什么?
又该怎么解决?
傅霜知抿唇思索,手指不停在鹿野手腕上抬起又落下。
一样,一样,还是一样。
无论多少遍,脉象都还是那个奇怪的脉象。
除了中毒之外的奇怪脉象。
这是什么?真的会像她所说的那般……打破平衡,她会死?
傅霜知深吸一口气。
鹿野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到了傅霜知的反应。
顿时心下更加哇凉哇凉的。
果然,傅霜知也不知道。
要是很有把握,这人早该开口讽刺,说些她不爱听的话了。
他不说话,就代表情况不好。
很不好。
她真的要死了吗?
呜……
傅霜知眉头紧锁,见诊脉再也诊不出什么,便移开了手。
手抬起,落下,落在鹿野肚子上。
“哪里痛?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肝?胆?脾?胃?肠?
不应该,那些药就算无法全解开她身上的毒,也不应该危及到脏器才对,为什么会肚子痛?
可她的疼不是假的。
“哪里都疼,整个肚子都疼,呜呜呜……”鹿野呜咽着,忽然身体弯曲,几乎蜷缩成虾米,把傅霜知的手都裹了起来。
傅霜知闭眼。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冷静……
冷静……
冷静……
他闭眼,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忽然,呼吸顿住。
鼻翼微动。
“来,放松,打开身体。”
他轻声说着,双手轻柔地将鹿野蜷缩成虾米样的身体打开。
然后手从鹿野的肚子向下滑。
鹿野起初还没反应,直到那只手越来越向下——
“……你干嘛?”
她连悲痛都忘记悲痛了,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那只从自己肚子移向小腹,甚至小腹更靠下位置的手……
“血。”傅霜知说了一个字。
鹿野茫然:“血?”
傅霜知点点头。
“我闻到了血腥味。”
“你流血了?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他说着,手下动作没停,一边向下移动手掌一边问。
血……
肚子痛……
肚子痛流血……
鹿野:……
鹿野忽然呆住。
呆了足足三秒钟,忽然,她大叫一声:“住手!”
傅霜知住手,看向她。
鹿野:“我没事了!”
不对,也不是没事——但总之没大事了!所以,“你不用管了!”
说着,她忍着痛就要往旁边滚,好摆脱某人的手。
傅霜知却没那么容易摆脱。
“别动!”他说着,眉头紧锁,“到底哪里痛?哪里流血?告诉我才能对症下药,不然想等死吗?”
鹿野:……
鹿野心里苦,但鹿野不想说。
“十八、鹿姑娘,你们——你们……这是?”莫婉娘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
莫婉娘本来无比正常的脸色,在看到两人的姿势后忽然变得呆滞,出口的腔调也陡然变得奇奇怪怪。
“娘——”傅霜知头也不扭,一直看着鹿野,只一只手朝莫婉娘摆摆,示意她不要说话。
鹿野却仿佛看到救星般。
“救命!”
她朝莫婉娘叫道。
傅霜知一怔,茫然地看看鹿野,再看看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