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野醒来时,营地里热闹非凡。
她睁开眼,先看到雪屋圆圆的顶,然后听到外面有小孩子欢呼的声音,随即闻到饭菜的香气。
看来雷礼他们已经将粮食拿到手。
鹿野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立刻张口:“傅——”
话刚出口,便觉得手被按住,她扭头,就对上一双漂亮眼睛。
眼睛的主人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但终究没说出来,只虚弱地看着她,眼角微微带着笑意。
鹿野:……
这才发现她跟这人又恢复了之前排排躺的姿势,俩人很是整齐地躺在一起,身上都盖着厚厚的被子,活像两个瘫痪病人。
当然,鹿野还好,就是单纯的累脱力了,而这人……
看他这话都说不出来的衰样就知道。
——活该。
想到回来时自己累到脱力的痛苦,鹿野顿时对这家伙没了一点同情心。
看着这人眼里的笑意都不顺眼起来。
鹿野:“笑?你还笑!”
她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而后便开始阴阳怪气:
“大雪天一个人跑到蛮人营地,你好厉害哦?”
“这么厉害怎么还这么惨?要不是我发现地早又及时把你搬回来,你差点就翘辫子了知道不?”
“偷偷跑掉别人会担心不知道吗?”
“重活一辈子要惜命不知道吗?”
“自己什么破身子不知道吗?”
“粮食不够吃不是还有马吗?又没到山穷水尽,要你逞英雄?”
“得亏没生在我的时代,不然动保组织得把你捧上天,菩萨转世啊你!”
“以后可别说自个儿聪明了,哪个聪明人做事这么莽撞的?”
“傻瓜!”
“白痴!”
“蠢货!”
“二百五!”
……
鹿野越骂越顺口,越骂越想骂,越骂越觉得这人该骂,更重要的是,任凭她怎么骂,傅霜知开不了口,说不了话,反驳不了她。
嗯,就很爽。
于是吧啦吧啦一同输出。
直骂到嗓子冒烟,不得不消停时,旁边人才又给了她点反应。
他对她微微一笑。
鹿野这会儿看他笑就来气,正想再呛他。
傅霜知开口,声音虚弱,吐字却很清晰:
“……我知道,你的毒,怎么解了。”
——什么?
鹿野嘴巴刚刚张开,正要骂他,听到这句话后,就一直维持着嘴巴张开,瞪着双眼,傻乎乎看他的姿势。
傅霜知眉眼上挑。
“你以为,只为抢粮,我会冒那么大风险?”
鹿野傻了。
-
鹿野一直傻眼到第三者到来。
“霜儿?鹿姑娘?你们醒了!”
莫婉娘端着药,掀开雪屋帘子,看到屋里拍拍躺大眼瞪小眼的两人,顿时喜出望外,急忙上前询问情况。
主要是傅霜知的情况。
之前傅霜知晕过去,莫婉娘等人只草草帮他处理了外伤,至于他有没有受什么内伤,旁人不是大夫实在看不出来,因此这会儿一见傅霜知醒来,莫婉娘便急忙询问。
傅霜知显然很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
“无碍。”
“断了根肋骨而已,旁的都是皮外伤。”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的伤势,却把莫婉娘听得直掉眼泪。
鹿野在一旁听地也是眼皮直跳。
不过不是心疼的,而是……心虚的。
心虚地眼睛都不敢朝他瞟了。
好不容易莫婉娘走了,雪屋里又只剩下两个人,鹿野才悄咪咪又看向那人。
“喂……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啊?”鹿野问。
傅霜知闭着眼。
“蠢货不想说话。”
鹿野:“哈?”
“哈”完就想起来,刚刚骂地痛快时,她都口不择言说了啥。
嗯,没事儿,她脸皮厚!
于是左顾右盼做寻找状:“蠢货?哪里有蠢货?你听错了吧?这里怎么可能有蠢货?就算本来蠢,挨着你这状元郎也能熏陶成聪明人呀!”
傅霜知:……
傅霜知睁开眼,眼尾上挑地看着她。
鹿野笑眯眯凑过去。
“说说,说说嘛?刚刚那话啥意思?你怎么突然就知道怎么解我的毒了?难不成你是——为了我?”
这人跑去找北蛮人单挑,不是为了抢北蛮人粮食,而是……为了给她找解毒的法子?
虽然这个想法让鹿野很难以置信,但仔细想想,又似乎很合理。
毕竟粮食的话正如她所说,靠那些马也可以坚持到雪停,完全不必为此而舍身犯险,尤其傅霜知这种死过一回的人,理应更谨慎更惜命才对,怎么会轻易做出那么草率的决定?
除非这个决定带来的好处不只是粮食……
她的毒是北蛮人箭上带的,想解毒,去找北蛮人,自然是再正确不过的思路。
可是……
正确归正确,傅霜知居然真的……为她这么做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鹿野顿时又感动又心虚。
她刚刚才把人狠狠骂了一顿来着……
虽说她跟这人是合作关系,她的身体好了对他只有好处,虽然她曾经威逼利诱这人保她健康无忧……
但她绝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可是心狠手辣谁也不相信的傅霜知啊……
鹿野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
好像有个小火炉在胸口烧。
傅霜知看着鹿野怔忡的脸,忽然移开视线。
终于开口,说的却不是鹿野所问的:
“从东平城时,我便一直注意查探这些北蛮人的踪迹。”
“这伙蛮人的行进路线,一直与我们的路线重合,若不处理,迟早会碰上。”
“晚碰不如早碰。大雪封路,所有蛮人都被迫集合在一起,正是下毒的好时机。”
……
“哈?”鹿野听完了,傻傻发出这么一个音。
傅霜知又看她一眼,又移开视线。
“别多想。”
“帮你找解毒方法,只是顺带的。”
鹿野:……
把她的感动还回来啊混蛋。
-
说是那么说,但其实鹿野还是很高兴很感动。
能摆脱这虚弱无力的状态真是太好了!
因此任凭傅霜知再怎么嘴贱,只要想到这一点,鹿野就怎么看他怎么顺眼。于是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的鹿野立刻谄媚地给傅霜知倒了杯水。
“傅神医,您喝水!”
见傅霜知只能躺着不方便喝,鹿野直接那着杯子给他喂水。
傅霜知:……
献了殷勤,鹿野立刻按捺不住兴奋和激动,打探起解毒的具体详情来。
傅霜知也不隐瞒,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他之所以有把握说出能给鹿野解毒的话,其实也不是拿到解药什么的,北蛮人要用毒药害人,压根就没想过解毒的事儿,更何况很多毒药本就无解。
因此傅霜知不是去找解药的,而是去查探消息的。
从那些北蛮人口中套出他们用了什么毒药,毒药藏在哪里……
这可比单纯的找到北蛮人然后给他们下毒难得多,但好在,傅霜知完成了。
不止确定了鹿野到底中了哪几种毒,还拿到了每种毒的样品。
这就相当于看到了清楚的题面,接下来就是解题,而对傅霜知这种大学霸来说,这就比较简单了。
“我想了几个解毒的方子,确定能够解你身上起码九成的毒。”他说。
鹿野很纳闷:“九成?为什么还剩下一成?”
傅霜知叹一口气。
“因为有几味药不好找,必须要到北蛮人的地界才能找到,尤其是其中一味主药——”他看向鹿野。
鹿野眨巴眼。
“这味主药,也是你所中之毒的主药。”
“——北蛮皇族之人的血。”
“不是随便哪个皇族之人的血,必须要是当初制毒时所用的皇族之人的血。”
“相传北蛮皇族成员自幼服毒,血中早已浸染了毒性,且由于每个人所服之毒不同,因此血里的毒性也不同,所以——若想解毒,只能找制毒时提供了血的那个人。”
“啊?”
鹿野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一脸的不敢置信。
傅霜知却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没有听错。
“所以,如果找不到那个当初提供了毒血的人,或者更倒霉些,提供毒血的人在我找到他之前就挂了,我就一辈子都解不了毒了?”鹿野追问。
傅霜知点头。
鹿野:……
沉默半晌,才从口中缓缓吐出一个“靠”字。
然后缓缓朝天比一个中指。
这什么狗屁武侠剧设定,麻烦不要乱入她这个和和美美的种田文世界好吗!肉身服毒不死,血还又当毒药又当解药的……这河里吗!这不河里!
贼老天!
不过——
“是不是那小子?”鹿野咬着牙问。
那个在东平城被她坏了好事,踢了裆,扎了屁股的混血北蛮小子。
鹿野左想右想,都觉得他最可疑。
出身不凡,对她怀恨在心,那时候还刚好正流着血——等等,这岂不是说,他用他屁股上流的血给她下了毒?!
鹿野的表情忽然僵住。
傅霜知没注意她的表情,只点了点头。
“那些北蛮人对此口风甚严,没有露出消息,不过——八成是他没错。”
说完,见鹿野没应声,他才发现鹿野表情不对。
“怎么了?”他轻声问。
鹿野回过神。
“没什么。”她说。
说罢,伸出手,左手按右手,右手按左手,把两只手的直接按地“嘎嘣嘎嘣”响。
傅霜知:……
你这可一点不像没事的样子。
不过鹿野显然不想在这个倒胃口的问题上多加思考。
心里暗暗发誓后,她就转向自己更感兴趣的话题。
“对了,你怎么做到的?”
“打探到北蛮人用什么毒不说,还拿到了样本,北蛮人居然没有一见你就杀了你?你用了什么办法?”鹿野问地兴致勃勃。
傅霜知的脸色却忽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