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马贼窝点还有三日路程,这三日队伍继续行进,除了当日商议的四人,以及莫婉娘被傅霜知告知了一些情况,其余人对此事毫不知晓。
只知道队伍里多了一对同行的父子。
但知道归知道,这并没有影响到她们什么。
众人依旧按照鹿野的分组按部就班地做着事,赶路,锻炼,采集,打猎,练武……
就连那些上了些年纪,或者身体不好的人,坐了几天骡车,获得足够的休息,又挨个被傅霜知把脉开药,喝了对症的药汤后,如今身体也好了许多,自觉还有余力的,看着其他人都忙忙碌碌,便也忍不住下了骡车,加入忙碌的队伍来。
她们身子不大行,做不了太重的活,但起码能出一分力是一分,哪怕是帮着做做饭,也能让年轻人和孩子们得空休息一会儿。
如今还能留在这个队伍中的,不说全都是心思无暇纯善之人,毕竟是人就会有缺点,就会有私心,但起码,已经没有那种全然自私只顾自己之人。
那样的人,早已被傅霜知筛选出去。
于是队伍里的气氛愈加和谐。
不是脸上始终带笑,你好我好那种浮于表面的和谐。
而是团结、高效、齐心协力、劲儿往一处使的和谐。
力强者帮助力弱者,力弱者体恤力强者,年长者怜惜年幼者,年幼者回馈年长者……所有人都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是安全抵达流放地,是在艰难的环境下仍然让自己活得像个人,知道如今她们所有人是一体的,帮助别人亦是帮助自己……
每个人的时间都被充分利用着,忙碌,紧凑,但又莫名地感觉……无比充实。
“……突然觉得,如今这日子也挺好。”
原本一到饭点便自动去帮忙做饭的七婶娘,今日居然刚一摸到菜刀,便被人夺了去。
“七弟妹,这些我来做,你去歇歇吧。”
七婶娘诧异地抬头,就看见是位往常交往不深的族兄妯娌,对方年纪比她大,丈夫地位比她丈夫高,是以往日与她几乎没什么来往,不过是见面打声招呼的关系。
但现在……
“我、没事,这些事我都做惯了,您、您——”七婶娘搓着手,有些手足无措。
那位妯娌笑笑,推了推七婶娘。
“我什么我,这菜刀我又不是不会用,当年为了找个好夫婿,我娘可是逼着我下了小半年厨房的,别的我不敢说,做点简单饭菜我还是会的。”
“快去快去别碍事儿,你要实在闲不住,再去练练刀也好啊,能被鹿姑娘选中进丁组,你可莫要辜负鹿姑娘的信任。”
听到这话,七婶娘立刻站直了身子答道。
“我不会的!”
“那就去吧,我要做菜了。”
那妯娌笑着推了七婶娘一把,七婶娘便直愣愣地被推走了,然后便下意识找个空地老老实实练起刀来,直到出了一身汗,她收了刀休息,便见自己小闺女抱着个比她脸还大的大海碗,颤颤巍巍地朝她走来。
“娘,五伯母让我给您送水,您喝水。”
七婶娘一愣,随即一笑。
五伯母便是那位抢了她菜刀的妯娌。
接过小闺女递过来的水,仰头喝了,抱着小闺女的脸亲了亲,然后忽然冒出一句感叹:
“……突然觉得,如今这日子也挺好。”
小姑娘听到这话,不解地抬头。
“娘?”
七婶娘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一愣,随即苦笑,揉揉小闺女的头,“没什么,乖乖,帮娘把碗还给五伯母,记得跟五伯母道谢。”
小姑娘郑重点头,“嗯,孩儿知道了!”
七婶娘看着小闺女抱着碗离去的背影,嘴角又微微上扬起来。
如今这日子自然不能跟过去比。
不说富贵与贫穷、位高与位卑的天壤之别,只说丧夫丧子之痛,便是七婶娘这辈子都再也过不去的坎儿。
但除此之外……
如今的日子,比她踏上流放路之前想象的,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尤其是与族人们,不,应该说与所有同行者的关系。
在这个队伍里,她有无数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的人,甚至就算她有朝一日有什么不幸,她也相信,她的女儿不会无人可依,有族人在,有十八郎在,有鹿姑娘在……她的女儿就不是无所依靠的孩子。
她当初送出去的那些大饼,终于是没有被辜负。
“我也不能辜负啊!”
七婶娘忽然握拳喊了一声,抹把汗,拿起刀,有些笨拙却又无比认真地挥舞起大刀。
-
“这些娘们儿,到底是什么人?”
张旺和儿子张宝坐在与其他人有些距离的地方,瞅了又瞅之后,张旺不禁第不知多少次嘀咕着这样的话。
自从前天碰上这群人,知道他们是官差,还要往庆应县去,甚至开始那官差还表现得要剿匪的样子,儿子张宝便燃起了希望,非要跟着这群官差,说要跟着去救娘和姐姐。
张旺一是拗不过儿子,二是对这群人也着实有些好奇,便顺从了儿子,腆着脸跟那位雷捕头扮可怜真恭维,被允许跟着他们一起上路,吃饭时也能跟着混饱肚子。
张旺便也发现了,这群官兵,似乎还真是有点儿正气的“好官兵”。
但那些女人,却仍旧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琢磨不透,完全琢磨不透。
看这些女人一本正经舞刀弄剑的样子,难不成也想剿匪?
难不成这群人真能把那帮马贼给剿了?
呵,怎么可能!
与其希望他们剿匪成功,夺回丢失的财物,还不如……期待他们剿匪失败,全军覆没,然后他跟儿子捡了这些官差和奇怪女人们留下的财物。
这些人可是有十几辆骡车、一匹马车,那天那个最先出声的奇怪少女甚至还有一匹马!
这些东西要都归了他,他丢失的那些财物又算什么?
再娶个年轻漂亮媳妇的钱,甚至给儿子找个漂亮儿媳妇的钱都有了!
心中如此想着,张旺顿时恨不得立马到了庆应县马贼窝点,然后这群莽夫莽妇一窝蜂跑去找马贼麻烦去。
然而,直到庆应县城遥遥在望,张旺期盼发生的事儿也一直没有发生。
队伍按部就班地行进着,直到傍晚在县城外二十里的驿站歇下休息。
没有张旺想象中倾巢出动去剿匪的事情发生。
“呸,我就知道,官兵没一个好东西!还瞎吹大气说什么大话要剿匪,我呸!”捡漏发财梦破灭,张旺气得对雷礼等人破口大骂。
张保也失望。
被他寄以厚望的这些人,也不能救出娘和姐姐吗?
张宝想着,忽然又觉得不对。
咦,那个长的最好看的姑娘,和那个长的最好看的男人呢?
与此同时,张保也发现了不对。
父子俩立时对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