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
“点火!”
“那边堵住!”
“四婶,往你那边去了!”
……
原本荒无人烟的原野上,滚滚浓烟伴着喧嚷人声此起彼伏,虫蚁鸟雀被惊动地四处散开,前头赶路的官差和拔草的女眷们也都不禁回头看。
“辣个、铝人,宽爷也不款款……”
掉了半边牙的陈氏张着漏风的嘴恨恨说着。
一旁陈氏的女儿望望要么在拔草,要么在捉兔子的其他傅家人,默不作声。
自从那晚陈氏半夜偷袭鹿野不成反被打,又跟官差告状,结果官差没能收拾了鹿野,反而几个官差反被鹿野和傅霜知一起收拾了,陈氏就老实了许多,但半边牙之恨又岂能轻易消散,陈氏女儿便常常听到自己娘用那吐字不清的腔调时常咒骂鹿野,甚至常常连其他傅家人也一起咒骂,毕竟眼看着,其余傅家人对鹿野的态度越来越友善,对陈氏来说,这无疑是背叛。
可那又能怎样呢?
毕竟,就连她都有些羡慕,要是能和其他人一样就好了……
陈氏女儿如此想着。
其他人却不会在意这两人如何想。
几乎每个人都在忙碌,采集队这边,各种野草野果收获颇丰,编草鞋的队伍也越来越熟练,很快一双双草鞋被编出来,然后被穿在了脚上。
被流放的傅家人,哪怕是七婶娘这般算得上家境落魄不得意的,跟普通百姓比都绝对称得上细皮嫩肉,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穿着软底布鞋,这几日流放路走下来,几乎个个脚底磨红起水泡,而且这样继续磨损下去,那些各种柔软布料做成的鞋子很快就撑不住了,到时无鞋可穿,偏偏天气还越来越冷。
因此这些草鞋,无疑是解了众人的燃眉之急。
虽然不如做工精致的鞋子舒服,但总好过没鞋子穿,而且套在原来的鞋子外面,还能延缓原来鞋子的使用寿命。
所以所有换上草鞋的傅家人,心里难免都有些感激。
若不是那个鹿三娘……
众人正这般想时,捉兔子小队那边也终于有了成果。
“兔兔兔兔兔——兔子!”
“兔子兔子!”
“捉到了!兔子!”
噼里啪啦下雨似的叫嚷声响起,拔草的、编草鞋的都忙起身去看,就见一个妇人满脸通红死死抱住怀里一只灰毛大兔子,那兔子被烟熏地眼冒金星,可还在奋力蹬蹄,可惜,再怎么蹬也没用了。
见到猎物,众人都信心大振,点火熏烟忙得不亦乐乎。
很快,此起彼伏的“兔子”叫声便又响了起来。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鹿野会选在这里布置捉兔子,就是因为这里的兔子洞比较密集,周边看上去也很适合兔子觅食的样子,于是,理所当然地,收获丰厚。
最后竟然足足捉到了十二只兔子。
秋天的兔子肥,这十二只兔子中,最瘦的也有四五斤,七八斤的比比皆是,上十斤也有。
最后总体算下来,十二只兔子毛重就有八九十斤。
这实在是一笔大收获。
官差那边的眼神越发火热了。
傅家人欢天喜地,然后都将目光投向了鹿野。
鹿野伸出手,左手三只,右手三只,拎着总共六只兔子就走向了官差那边。
一直盯着这边的官差们自然注意到了鹿野的动作。
鹿野直接走向了雷礼,将兔子递过去。
雷礼还犹豫了一下,就被鹿野将兔子耳朵硬塞到手中。
“多谢雷捕头和各位官爷宽宥,这几只兔子不算什么,官爷们也看不上眼,但胜在还算新鲜,就送给官爷们打打牙祭,还望官爷们不要嫌弃。”
鹿野想想那些电视剧啊里面的桥段,搜肠刮肚想出了这么段场面话。
雷礼拎着手里沉甸甸四五十斤的兔子,看着鹿野的眼神有些发亮。
这女子,不止有勇有谋,力大过人,居然人情世故也很懂。
事实上从方才发现鹿野真带着那群傅家妇孺捉到兔子,雷礼便觉得有些不妙。
之前鹿野只是带着七婶娘和三个孩子摘摘野果,捉捉青蛙什么的,官差们自然看不上,可从昨晚鹿野带回一只兔子开始,官差这边便有点不对劲了。
官差们现如今还不缺肉,但也不是能敞开肚皮吃的程度,更何况,新鲜现打的兔肉,谁不喜欢啊?
甚至就连捉兔子这事儿本身……对他们也都挺有吸引力的。
要不是碍于身份,雷礼方才真想跟鹿野她们一起烧火熏兔子去。
跟回到了儿时和伙伴们一起偷鸡打鸟时的时光似的。
这本应苦大仇深唉声叹气的流放路,怎么被这鹿娘子搞得跟春猎游玩似的?
这不是显得他们这些官差的存在很奇怪?
再加上兔子的引诱……雷礼很是有些担心。
没想到这鹿娘子这么上道,而且还足够大方,十二只兔子直接送了一半过来,这沉甸甸的四五十斤,足够官差们一人分到快一斤肉了都。
雷礼看着官差们个个喜笑颜开的模样,松了口气,看向鹿野的眼神也更加欣赏。
当初到底哪个碎嘴地说这位鹿娘子心机深沉算计傅公子的?
明明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嘛!
倒是傅公子……没福气啊!
想到这里,雷礼怜悯地瞥了傅霜知一眼。
傅霜知自然不知道自己被怜悯了。
从鹿野教傅家妇孺们辨别野草、编草鞋开始,傅霜知其实一直都在左近待着。
他一直在认真地听鹿野的话,观察她的动作,甚至还自己动手编了双草鞋,点火熏兔子时也一直注意观察。
等到众人收获满满时,他也已经学会了辨认好几种野草、编草鞋,以及捉兔子。
只要这样下去,他迟早可以将那人野外生存的本事都学会。
就算她故意藏私留几手也没问题,等到了流放地,有了人烟,他自有别的生存之道。
那时候……她就没用了。
“表哥,累了吧?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做这些活了,我来吧。”
少女轻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傅霜知眨眼,就见薛胜衣目光殷切地站在了他身前,挡住了他看向那人的目光,同时伸出手,想要接过傅霜知手中的一捆干草。
“不用,无事。”傅霜知开口,淡淡拒绝了薛胜衣,抱着干草离开。
薛胜衣看着傅霜知离开的身影,又看看被人群簇拥的鹿野,抿起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