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鹿野也仍旧没找着什么机会脱离大部队打野食。
中间收获,是看到路边生着几棵株型高大,开着白色下垂漂亮花朵的植物时。
“仪琤,帮姐姐摘朵花。”
鹿野心知自己现在干什么都被官差盯着,于是干脆指使傅仪琤去干活。
傅仪琤耳明脚快,听到后立马就跑到那几棵植物前,干脆利落地揪了好几朵花,连那长着许多绿色小刺的果实都顺带揪了几个下来。
官差正要训斥,就见鹿野接过那花,扯两朵别在了自己发间,又给了傅仪琤两朵,甚至七婶娘也分了两朵,剩下的青绿色刺挠小果子,则拿在手里把玩着,而那玩意儿则看着就不能吃。
这些花朵形状如喇叭,却又比寻常喇叭花更有韵味,花瓣旋转扭曲,顶端颜色纯白,喇叭筒处则略带一点紫色,单论颜值,竟是不比富贵人家专门培育的名花异草逊色多少。
嘘,知道是什么花的先别剧透哦
所以戴在姑娘们头上也格外好看。
昨日打过架,鹿野就趁机洗了个澡。
她力气大胆也大,再说反正已经得罪了官差,再扮丑也不会被放过,因此也就没有故意再把自己弄得脏兮兮了。
于是今日的鹿野脸蛋干干净净。
她本就生着一张十分精致的美人脸,脸上干净时,没人能说她不好看,虽说胖了点,但这时代下层民众对女性的审美,几乎都还停留在脸大胸大屁股大就是好看女子的水平,况且经过这几日饱一顿饿一顿顿顿没油水的糟糕伙食,鹿野还瘦了些,脸上线条更清晰了。
所以总而言之,在官差们眼里,鹿野妥妥是个大美女。
大美女戴花,那就是美上加美。
那看管鹿野的官差瞅了她好几眼,终究没再说什么,甚至还隐隐露出几丝窃笑。
鹿野似乎全无察觉,顶着那花儿招摇了一下午,直到露宿的时候,才不知把花儿丢到了哪里。
没错,今天一行人仍旧要露宿。
好在这次还找到一个荒废的村庄。
由于北方异族连年逼迫,整个大魏北方都常常遭受劫掠和战火,以致黎民受苦,百姓南迁,留下大量荒废的城镇和村庄。
越往北走,这样的情形便越常见。
所以这趟流放路的辛苦可想而知,不止是犯人,对官差来说也是顶级的苦差。
所以,那些别有心思主动揽下这桩苦差的,才更有怨言。
天刚擦黑,官差和犯人分别用过晚饭,找了荒村最宽敞、保存最好的一栋住宅宿下,当然,官差睡屋里,犯人睡外面露天的院里。
官差们照旧好吃好喝。
因为昨晚那场不愉快,雷礼有心拉拢拉拢人心,因此今早上路前特意自掏腰包买了许多酒水卤肉,此时全拿出来,赢得众多官差一片赞扬。
“雷头儿大气!”
“跟着雷头儿吃香的喝辣的!”
众人说笑起哄,气氛看上去一片和谐,昨日被雷礼训斥过的几个官差还主动上前给雷礼敬酒。
“雷头儿,昨日是兄弟们的不是,是兄弟色心迷了心窍,多亏雷头儿点醒,这一杯,我敬雷头儿!”
敬酒的官差说着,仰头一口喝完了杯中酒。
雷礼爽朗大笑,拍着这人肩膀,“自家兄弟,说什么是不是,来,我喝这一杯,兄弟也莫怪昨日我说地太过分,这也都是为咱们兄弟们好。”
雷礼是真的高兴。
他在衙门里混迹多年,一步步爬到捕头的位子,很得手下爱戴,靠的就是讲义气、不拘小节,能包容手下人的缺点。
在雷礼眼里,每个人都有缺点,尤其这些底层的官差,虽然在犯人和小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但却也各自都有自个儿的难处,比如昨日那几个色胆包天对傅家女眷下手的,都是娶媳妇困难户,一把年纪了还打着光棍,不想女人是不可能的,对此,同样身为男人,雷礼虽不赞同他们的做法,但多少也能理解,加上一惯的大哥作风,于是还是选择包容他们。
只要认识到错误,服他管,就还是好兄弟!
雷礼如此想着,来者不拒,一一喝下了官差们敬上来的酒。
不一会儿,他就脚步踉跄,脸红上头。
“不行了不行了兄弟们,老雷我实在喝不下了,明、明儿,再陪兄弟们喝!”
说着,雷礼就一头栽倒在地,转瞬,鼻息间就发出震天的鼾声。
领头的醉了,其他人也没闹腾多久。
酒喝光,肉吃尽,官差们都东倒西歪地睡了。
一弯勾月悄悄爬上窗棂,窗外院子里傅家人也都在角落里缩着睡了。
四下里万籁无声。
屋里,一个黑影悄悄起身,而后好些个身影随着他一起坐起来。
他们走到门边。
入睡前,官差们将睡觉时不好带着,但又不能远离的物什堆到了门后,比如刀,比如鞭子,比如木棍。
他们小心翼翼地抽出武器。
“咣!”一个人动作不小心大了,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动静小点儿!”一人呵斥着,赫然是陈思齐的声音。
“对不住雷头儿,不知道咋了,我、我眼珠子有点儿晕。”
“叫你少喝点酒,误事儿!”陈思齐说着,蹑手蹑脚走到发出鼾声最大的那个黑影处。
“雷头儿,对不住了,下辈子投个好胎继续吃香喝辣的吧!
陈思齐无声地对黑影说道。
没错,这黑影正是雷礼,而陈思齐准备干掉他。
陈思齐对雷礼早就心有不满。
之前雷礼虽是突然插到这押解队伍里的,但他会做人,出手阔绰,八成是收了傅家大把银子,给了许多官差好处,笼络地一帮官差听他的话。
但上路以后,这点小恩小惠便慢慢被雷礼的严格约束抵消了。
愿意押解犯人,尤其是押解女犯人的,有几个是心思老实的?
不把犯人最后一点油水榨干、不把女犯人的便宜占到,他们怎么甘心?
起初雷礼也装作跟他们一样,对官差比较轻微的打骂犯人并不太约束。
许多官差就以为雷礼跟他们是一样的,但陈思齐却发现了不对。
雷礼显然收受了傅家好处,处处护着傅家人,尤其是那个傅霜知。
陈思齐自然也听过这个傅家麒麟儿的名声。
显然,如果傅家要全力保一个人,那么肯定会保傅霜知。
但只要傅霜知不是像前几日那样生病昏迷不醒,要保傅霜知,就意味着也要保其他傅家人,起码是傅霜知特别亲近的那些傅家人。
所以,当连傅霜知的亲妹妹都险遭侮辱时,雷礼便按捺不住了。
于是官差们都看清了,他雷礼是跟谁站一起的。
这时候,陈思齐就顺利将一大批人从雷礼那边拉拢到了自己这边。
欲求不满的憋闷需要发泄,拿雷礼来祭刀自然再好不过。
反正这趟押解路谁也没走过,发生什么都有可能,把雷礼一杀,事后把锅随便推给什么马贼异匪。
甚至如果能不用动刀就把雷礼杀了,那么待会儿,把他尸体往院子水井里一丢,明儿一早,自然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半夜起来尿尿,不小心掉进水井淹死了!
那些还跟着雷礼的官差和民夫也没话可说。
千里迢迢的,官府不可能仔细查雷礼到底怎么死的,且雷礼据说也是个孤家寡人,家里就一个老娘,没人能给他主持什么公道。
所以陈思齐恶向胆边生。
只要干掉雷礼,这些傅家人还不是任他拿捏?
如此想着,陈思齐阴阴一笑,只觉得亢奋极了,好像已经把雷礼干掉,过上了随意凌辱傅家那些夫人小姐的神仙日子。
“陈头儿、陈头儿?”
一个声音叫着,把完全沉浸在幻想中的陈思齐唤醒。
他这才醒过来,用力摇摇头。
怎么回事,他怎么这么兴奋,好想笑啊,好想现在就冲那些傅家女眷动手啊。
不行不行,先把这姓雷的给解决了!
陈思齐想着,摇摇晃晃地蹲下身。
因着还想制造出雷礼自己失足淹死的假象,他没有直接用刀。
他双手探上雷礼脖颈。
身边其余帮手们也都蹲下身,准备按住待会儿因窒息而挣扎反抗的雷礼。
“陈老弟,你想干什么?”
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突然响起,叫陈思齐等人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因为这声音,赫然是从刚刚还在打着鼾的雷礼口中发出的。
他口齿清晰,没有一点熟睡之人应有的迷糊。
显然,方才他在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