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文盲了!”
鹿野撕心裂肺地道。
傅霜知:……
文盲是近现代才出现的词汇,所以理所当然的,傅霜知并没有听过这个词。这时代形容不识字的人,那叫目不识丁,叫大字不识一箩筐。
但望文生义,傅霜知还是隐约能猜到一些鹿野的意思的。
他看看那个快被鹿野盯出洞来的驿站牌匾,上面写着简简单单的“梦阳驿”三个大字。
“你不识字?”他问。
鹿野眼里含着一包泪要掉不掉,可怜巴巴地点头。
谁能想到啊。
她只知道《沉匣录》是架空的,什么朝代啊,地理啊,都是架空的,可她没想到,居然连文字都是架空的!
明明她跟这里的人语言沟通都没障碍的!
这几天在野外识物游刃有余,鹿野都快膨胀到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结果刚刚进了人类城镇,首次看到这个时代的文字,她就傻眼了。
所以这就是穿越之神让她穿越到怪力女鹿三娘身上的用意吗?
文化不够,力气来凑,再加上她本身的野外生存能力,她这妥妥的当野人的好苗子啊,以后乖乖远离人类社会,找个深山野林隐居吧!
鹿野亲近自然,喜欢野外,其实并不排斥远离人群的生活,但她也深知,人是群居动物,需要社交,她不能永远不跟人接触,所以——
她决不能容忍自己变成一个文盲!
傅霜知沉默地看着她。
他对自己这个“妻子”实在了解甚少。
鹿三娘出生时被人调换,自小养在市井,乃至后来在肉铺杀猪卖猪肉的事广为流传,他倒是知道的,但除此之外,他对她一无所知。
阴差阳错加有心设计,鹿三娘成了他的妻子,彼时他对此感到厌恶至极,更无心去了解她,何况也没有时间了解,拜完堂,两人就和傅家人一起被流放。
然后傅霜知就见识到了鹿三娘的恶。
傅家得势时她百般设计凑上来,傅家倾颓时她后悔不迭想逃离,虽然符合人性,却也让傅霜知对她更没好感,而她对莫婉娘的不敬和侮辱,则让傅霜知彻底对她冷了心,甚至,起了杀意。
这桩桩件件加起来,早让他对这个人形成顽固至极的恶劣印象,至于她识不识字?
他不了解,也不关心。
但此时的傅霜知也深知。
鹿三娘不一样了。
若是以前那个欺软怕硬趋炎附势的鹿三娘,哪怕不认识,恐怕也丝毫不会以此为耻,恐怕还会得意洋洋于自己虽不识字,却也能靠力气和认得野物,在流放路上过的比他们这些饱读诗书之人过得更好吧。
但眼前的“鹿三娘”却显然不是。
虽然看着不像,但显然,她有着读书人对学识的渴求,识文断字对她来说是基本必备的技能,不然她不会这般表情。
傅霜知垂下眼。
鹿野深深叹一口气,勉强从自己惨变文盲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看眼傅霜知,“有什么事,哦,你是想说刚才我打了官差的事吧?抱歉啊,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不过没办法,我忍不住。”
鹿野对自己以及傅霜知的关系有着十分清晰的认知。
他们是在恶劣条件下不得不结盟的合作伙伴,彼此之间只有利益风险的勾连和交换,除此以外,别无他物,所以傅霜知来找她,必然不是闲着没事儿找她唠嗑来了,肯定是有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
自然是刚刚打官差的事。
鹿野很清楚,她刚刚的举动不明智。
明着跟官差作对,就算靠着那个雷捕头的庇护,一时逃过了责罚,但流放路那么长,雷捕头又不是超人,不可能面面俱到,不,应该说雷捕头必定无法面面俱到——不然原著里,傅家也不会死地只剩傅霜知一个。
所以明面上看,她今日阻止了官差,救下了傅家女眷们,似乎做得不错,但长远来开,她的举动后患无穷。
起码那些今日被她打了的官差,以后绝对会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找着机会就得给她穿小鞋,趁机弄死她都一点不让人意外。
但没办法啊。
眼睁睁看着她们被侮辱,鹿野根本做不到。
理智是理智,但人终究是被感性、欲望、情绪所驱使的动物,任何人都不例外,而鹿野又格外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所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但这样一来,就与傅霜知的做事风格相悖了。
鹿野不知道傅霜知具体有什么谋划,但却知道他一定在谋划着什么。
甚至刚刚她都在想,那些官差泼水时,傅霜知为何刚好不在?为何他和雷礼刚巧在那个时候进来?时机怎么会那么巧?以致逼得雷礼不得不当众训斥那些官差,把他们逼到了雷礼的对立面?
要不是看过《沉匣录》,鹿野也不会想这么多,但看过后,鹿野就越看越觉得,这少年的一举一动都透着让人怀疑的劲儿。
她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傅霜知策划的。
如果这样的话,毫无疑问,她的鲁莽举动会破坏他的计划。
鹿野这么想着,下意识撇了撇嘴,再次认识到自己跟傅霜知这种一百八十个心眼子的不是一路人。
等到了流放地后,还是赶紧远离这个人,自个儿找个地儿过自个儿的小日子吧。
“没有。”
耳边突然响起少年清越的声音,如清泉流响。
鹿野微微愣住,抬头。
就看见少年浅色的瞳孔清晰映出她的身影,他睫毛轻颤,低下头。
“我来,是为了郑重向你道谢。”
他说着,忽然敛衽,屈膝,笔直瘦长的双腿“噗通”跪在地上。
“多谢你救了傅瑶,救了我傅家一众女眷。”
少年说着,跪倒在她面前,坦坦荡荡,诚诚恳恳,如同初升的朝阳般和煦暖人。
鹿野惊呆了。
这、这……这还是她记忆中的大反派傅霜知吗?
虽说大反派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大反派的,但……也不至于反差到这个地步吧!
“不、不不不不用!”
鹿野摆着手结巴着,脚下连退带跳一撤五六七八米远。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不用给我跪!跪了我要折寿的!”
大反派的跪礼啊。
万一往后哪天他想起这茬,觉得他是被形势所逼才被迫给她下跪,然后又要找她撒气,她往哪儿说理去啊!
所以坚决不行,坚决要远离这人!
鹿野想着,连蹦带跳受惊的兔子一般跑掉了。
傅霜知慢慢从地上站起,看着某人跑掉的背影,按了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