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鹿野又带着几人顺手摘了几把野菜。
秋天的野菜不如春天多,但也还是有的,比如这片土地就生长着不少马齿苋。
“这是马齿苋,口感很嫩,微酸,最好吃的做法是凉拌或者用面粉蒸着吃,可惜现在是秋天,要是春天的话,遍地都是能吃的野菜。”鹿野逮着机会就教学。
一大三小一听能吃,眼睛立马亮了,然后都不用鹿野说,所过之处,半根马齿苋毛都没给剩下。
鹿野看得嘴角直抽抽。
看来虽然以前过得纸醉金迷,但经过抄家流放再狠饿几天的毒打后,傅家人已经充分意识到食物的重要性。
一边采着马齿苋一边往回走,五人很快回到露营地。
刚一回来,就被傅家众人发现了。
若不是傅霜知发话,在看到七婶娘等人跟着鹿野离开时,众人恐怕就会出声阻拦了,碍于是傅霜知的安排,众人虽没开口,背后却免不了猜测议论,甚至还有人猜想,是不是傅霜知吩咐七婶娘把“鹿三娘”带出去打一顿。
当然,这个猜测极度不靠谱——且不说七婶娘那身板看着就不像能打过鹿三娘的样子,谁打人还带着三个孩子啊?
就在众人猜测议论纷纷时,鹿野五人回来了。
所有人都一眼看到他们肩扛手提的东西。
“姜?”
“树叶做的漏斗?”
“采来那么多草做什么?”
众人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正这时,小胖子傅仪斐已经兴奋地朝着人群飞奔过来。
“娘!娘!我挖到吃的啦!”
轰!
小胖子一句话,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情绪。
吃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炯炯地望向无人带来的东西。
傅仪斐迫不及待把黄精塞到一个脸色蜡黄的妇人,也就是他母亲手中,然后又摘下肩膀上扛的树叶兜兜,倒出一个兜兜里的龙葵果,小胖手一抓一把,就往他母亲嘴里塞。
“娘,你尝尝!这个果子可甜可好吃了,比爹去年寒食带回来的御赐的马奶葡萄还好吃!”
妇人看到傅仪斐平安回来,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嘴里就被儿子塞了东西。
她下意识嚼了,脸上露出惊讶。
随后立刻闭上嘴,把傅仪斐的手推到一边。
“这东西好,是甜的,斐儿,娘不喜欢吃甜的,你留着自己吃吧。”
傅仪斐苦哈哈地咧开嘴,露出被龙葵果染地紫黑的牙齿,“娘,我不能吃了,鹿姐姐说这个果子不能多吃,我吃地太多了。”
“鹿姐姐?”妇人疑惑地问了句。
“嗯,鹿姐姐!”傅仪斐郑重重复道。
开始,傅仪斐也和傅仪琤一样陷入了该怎么叫鹿野的困境中,但在吃到甜甜的龙葵和香香的酸浆后,他迅速在心里给鹿野起了新称呼。
鹿姐姐!
谁给他吃的谁就是最美最善良的姐姐!
小胖子的心理过程无人知晓,他也想不起来解释,重复了一遍后,又拍拍自己肥肥的小肚子,另一只手继续高高举起龙葵果想要喂他娘。
“娘,我不饿,你吃!”
妇人也无暇多想,看着儿子这般孝顺,她心里熨帖极了,确定儿子这会儿似乎是真的不馋,才张口吃了傅仪斐送到嘴边的果子。
“嗯,真甜!”
母子二人的互动,所有傅家人都看在眼里,看完,所有人也都愣了。
慢傅仪斐一步的傅仪澜、傅仪琤和七婶娘,此时也都汇入人群里。
众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
“这是什么?”
“你们在哪里摘的?我们也去摘!”
“不会有毒吧?这颜色看着渗人!”
“是那姓鹿的女人带你们摘的?小心些,那女人可不是善茬,指不定存着什么坏心!”
……
七婶娘几人忙着回答众人的话,比几人更落后一步的鹿野,则在离人群还有十几米的地方便停下了。
她听到了傅家人对她的怀疑,不以为意,手一松,二十来斤黄精和一大把马齿苋便扔在了地上。
傅霜知朝她走了过来。
“呶。”
鹿野踢了踢黄精,示意傅霜知拿走。
傅霜知默了一瞬,看她一眼,随即俯身去捡。
抓住捆黄精的草绳,提、提、提……
提不起来。
鹿野本来扔下黄精就准备走了,只是多看一眼傅霜知便觉得,不愧是《沉匣录》原著作者指定的颜值第一,居然连弯腰捡东西的动作都那么好看,于是眼睛贪恋美色,多看了几眼。
结果这一多看就发现不对。
“你怎么不动?”鹿野奇怪地问。
虽然她觉得美少年干什么都好看,弯腰不动也好看,但——腰不累吗?还是什么古代行为艺术?
傅霜知维持着躬身弯腰捡东西的姿势,抬头看她一眼。
“动不了。”他说。
“为什么动不了?”鹿野继续疑惑。
“太重。”傅霜知说。
太重……
太重……
太重……
鹿野脑子里一连循环了三遍这两个字,看看那堆黄精,再看看傅霜知,忽然间有种自己完全不必顾忌傅霜知的错觉。
就他这二十斤都提不动的超级超级超级弱鸡,敢抹她脖子?她邦邦两拳就给他干趴下!
当然,也只是想想。
鹿野赶紧强迫自己回想了下《沉匣录》里十几年后大反派傅霜知阴人的手段好醒醒脑子。
除非她打算悄悄抹了傅霜知脖子,否则,这种老阴比,她还是老老实实敬而远之吧!
想着,鹿野飞快后退,留下一句,“记得把我的饭送来。”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缩回自个儿选定的风水宝地——依旧是一棵歪脖子老树下。
傅霜知看着“鹿三娘”飞快远离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真的……不一样了。
-
有了七婶娘等人带回来的黄精、野果和野菜,这天晚上,傅家人总算吃了顿干净饭。
黄精水煮,野果生吃,马齿苋用水焯焯,再用傅霜知向那两个官差讨的盐巴略微一拌……除了龙葵和酸浆本身味道不错,公正来说,另外两种食物实在寡淡地令人难以下咽。
但对已经挨了几天饿的傅家人来说,这样一顿饭,已经很好了。
而且就算这样寡淡的饭食,也不是人人都能敞开吃的。
三十斤黄精看着多,但傅家却有近一百人,怎么分也不够分的,所以干净的食物依旧是优先供给老人孩子,中青年则还要吃部分糠菜团子。
那些挑拣出来的糠菜团子看着情况不算太糟糕,又加热过一次,理论上应该降低了食用后拉肚子的风险,但也只是理论上,谁都知道,吃下它,明天很可能会拉肚子,而拉肚子,就可能被鞭笞,甚至被遗弃……
所以,当傅霜知说,中青年仍要吃糠菜团子时,一直乖乖听话的众人明显又有了异议。
“有黄精了为什么还要吃那馊掉的玩意儿?”
“那个鹿三娘那里不还有好多黄精吗?她一个人又吃不完,让她拿出来。”
……
几个胆大的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远处树下闭目养神的鹿野。
从傅霜知口中,她们已经知道傅霜知和鹿野的“合作”,知道黄精是鹿野找到的,自然也就想起中午时鹿野拿回来的那一堆黄精。很显然,鹿野一个人吃不完那么多,那么,拿出来贡献给大家,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傅霜知黑沉沉的眸子一一打量这些说话的人。
半晌,他忽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