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们是守方,而蛮人是攻方,如今的朔方城墙以及护城河,在经过众多百姓的辛苦修缮后,城墙坚固,城河宽阔,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被攻打下来的,如此一来,他们这边就可以据守城池,哪怕兵力弱于蛮人也并非无一战之力。
只是……
必要的牺牲仍旧不可避免。
这场守城之战,他又会失去多少同袍呢?
想到这里,何朔就不禁黯然下来。
虽然在军营长大,但他到底年纪还小,对于生死离别,总是无法释怀。
“何将军,你在忧心什么?”看出何朔的黯然,鹿野好奇地问。
何朔愣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秦天举理解他的心情,无奈地回答鹿野:“鹿姑娘,沙场残酷,即便要建功立业,但……心慈悲悯的将领不会喜欢战争。”
鹿野若有所思点点头,但旋即又奇怪地问:
“所以,你们会因为觉得残酷,而对蛮人下不了手吗?”
秦天举:……?!
不是,鹿姑娘你何出此言?
秦天举有点不明白鹿野的脑回路。
“自然不会!”何朔斩钉截铁道。
他的悲悯他的善良,自然都是留给自己的同胞的,那些屠戮他们的蛮人,他有什么下不了手?
秦天举也回过神来,顿时哭笑不得。
“鹿姑娘,我是说我们的士兵……战场上总有牺牲,这对置身其中的人总归是残忍的,尤其是对何将军。”听说何将军自小长在军营,那些普通士兵却也形同他的家人,少一个对他来说都足够痛心吧?
鹿野恍然大悟,但旋即眨眨眼。
“可是——我们不会有牺牲啊。”
秦天举&何朔:……?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窗户。
大白天呢,鹿姑娘怎么就说起梦话了?
“鹿姑娘,容我提醒一下,此次会有两万蛮人大军攻打朔方。”
鹿野点点头,“我明白啊。”
说罢,又奇怪地瞄瞄何朔。
“你担心什么?区区两万而已。”
何朔:……
区区……
两万……
还而已?
是他不正常还是鹿姑娘不正常?
-
青草青,牛羊肥。
朔方向北数百里,数万大军受蛮王之令聚集,但其数目,却并非阿勒齐所说的十万。
十万,十一万,十二万,十三万……
越来越多的蛮人聚集于此,数目如春暖花开进入繁衍期的羊群,翻倍增加着。
“是我说服了父王。”
巨大军帐中,一个眼窝凹陷鼻如鹰钩的男人笑呵呵地道。
“魏人羸弱已久,近年来更是越加不敌我们,既然如此,不如一鼓作气,打到魏人京城,把魏人的皇帝老儿,从那椅子上赶下来!”
男人的话顿时引得一片叫好声:
“赶下来!”
“赶下来!”
……
男人对于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旋即便开始指挥作战:
“既这样,我们兵分三路,选择三个方向齐头并进……”
男人的指挥很是简单,或者说,蛮人的作战方式一向这么简单,不过是召集人手,就近侵扰大魏城镇,打到哪儿抢到哪儿,打不动了就回来。
虽然简单粗暴,但谁叫魏人太废物,而蛮人又太过勇武呢?
不过这次终究有了点野心,因此男人还是用心布置了下战略,比如行进路线上,就选定了明确的三条路线。
确定路线后,自然便是分兵,哪股兵力走哪条路线。
“我选朔方!”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眼疾嘴快,率先挑了其中一条路线。
慢他一步的蛮人将领纷纷朝他怒目而视。
“海日古太狡猾了!”
“就是就是!”
谁不知道朔方那条路最好走,本应最难攻下的边关重镇毫无阻碍不说,守城的官兵还主动把财物补给供上,还会派人给他们带路,让他们更方便快捷地深入更南方,抵达那些真正有油水的地方。
前几年但凡往朔方走的,最后都能打到南边,收获也比旁人多一些。
“哼,谁让你们慢一步,朔方是我的了!”海日古得意洋洋,半点不准备相让。
之前都是他眼馋别人,今年可算轮到他了,朔方,他来了!
最先开口的鹰钩鼻男人笑笑,“各位不必如此,无论朔方还是哪里,魏人之境,不全是我等的探囊之物吗?”
其他人想想。似乎也是,顿时也不太纠结了。
算了,其他路线无非多费点功夫罢了,总归都是稳赚不赔的好事儿。
一想到大魏那富饶的物产,耀眼的财宝,还有那些娇滴滴的魏女……一时间,军帐里满是兴奋的呼喝声。
“大王子,不要耽搁了,老子一刻都等不了了,开拔吧!”
被唤做大王子的鹰钩鼻男人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辽阔的草原上,呜呜的号角声响起。
蛮人十几万大军呈扇形分散成三股,如同饿虎扑食般,朝着大魏边关上三个重镇袭来。
与此同时。
大魏京城,朝堂上,零星几个朝臣提起,如今北境春暖,边关恐又有兵燹。
然而应着寥寥。
“我大魏兵强马壮,儿郎英勇,区区蛮人,有何惧哉?”
“那么多年了不也平安无事?”
“不过是小股蛮寇侵扰边关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陛下,眼看汛期到来,南方各个河道需要修缮……”
……
四皇子站在群臣队列里,听着周围人议论纷纷,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睡着了般,旁边一个与他交好的官员还悄悄拍了他一下,“四皇子,醒一醒。”
四皇子做出被惊醒的模样,陡然站直了身体。
嘴角却泛出一抹嘲讽的笑。
这些在安逸之地养尊处优太久的大臣啊……真是不打到自家门口就不上心啊……
-
朔方县。
“报!发现大股蛮人自正北方向而来,初步预估数目约在两万人上下!”
“报!发现大股蛮人持续接近,预估数目两万五千人!”
“报!发现更多蛮人接近,预估数目三万人!”
“报!……”
……
自从接到消息,朔方这边便不停往边境乃至蛮人的地界派人紧盯着,于是,很快就发现了蛮人的异动。
起初情况还在掌控之中,直到一次又一次的禀报声中,蛮人数量不断增加又增加……
直到最后,稳定在五万上下。
“五万人……”
负责探查消息的斥候自己说出这个数字后,当即就脚一软,眼看就要瘫倒在地。
却在下一刻,一只手扶住了他。
斥候抬头一看,就看见一张清纯漂亮的面孔。
“你没事儿吧?”漂亮面孔的主人朝他笑着问道。
而后,他们的将军也走近,神情也是一派放松:“累了的话就去休息。”
斥候张大嘴巴,“啊?”
不是。
这反应怎么有点不对?
为什么这姑娘也好,他们将军也好,怎么都不带着急的?
那可是五万人啊!
五万人啊!
斥候没忍住,终究还是吼了出来。
“将军,您不担心吗?那可是……五万人啊!”
被他唤住的何朔瞅了瞅报信小兵,又瞅了瞅一旁笑眯眯的鹿野。
重重一巴掌拍在小兵肩头上。
“不必担忧。”他云淡风轻地道,然后回想着几天前某人说这话时的模样,云淡风轻又“纳闷不解”道,“区区五万人而已,有何惧之?”
虽然说几天前他还担心地不得了呢。
但……谁让现在他有鹿姑娘傅公子做后盾呢?
想想那两位拿的那些东西出的那些主意那些布置……
何朔顿时觉得,区区五万算什么?
再多点也不怕!
呃……应该……不怕吧?
-
“海日古大人,那里就是朔方了!”
经过两日的急行军,终于抵达朔方城外的海日古高立在骏马上,遥望着远处那座巍峨的城池。
那就是朔方,是他此行南征的起始之地。
海日古心下兴奋,一抽马屁股,“儿郎们,上!”
收孝敬去!
五万大军,浩浩荡荡,不必斥候通报,甚至住地离城墙近些的百姓都听到了动静。
有经验丰富的老人便变了脸色。
“这动静……”
可一点不像以往的小打小闹啊!
城墙上,何朔也是第一次直面这么多乌泱泱的蛮人,虽然不久前还在斥候面前做云淡风轻状,此时却也忍不住心下忐忑,看向身旁的两人。
“傅公子,鹿姑娘……”他喊道。
两人齐齐朝他看过来,目光都仿佛传达着同一句话:啥事儿?
何朔顿时把涌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
事已至此,除了相信这二位已经毫无他法了!
“准备迎敌!”
“守住四门!凡家中有兄弟者上城墙!弓弩手就位!投石就位!”
城墙上,无数士兵,乃至寻常百姓中征召的丁勇,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遥望着那即将靠近的蛮人大军。
近了,近了……
-
高大巍峨的朔方城越来越近。
终于,近到已经能看清城楼上黑底红字的“朔方”二字时,海日古也看到了,前方地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朔方官员给他们蛮人大爷的孝敬?
想到这里,海日古顿时更加兴奋,催动胯下马匹便更加快速地向前疾驰。
直到——
“嘶!”
冲在最前头的海日古突然感觉身下马匹身体失衡,极速下坠,而他则在惯性的作用力下直接被甩出。
天旋地转中,他脚朝天,头朝下,“咣当”一声,掉入只有茅草掩盖的巨大壕沟里……
而壕沟里……有什么东西?
他想着,甚至还不忘自己身为将领的职责,下意识想要提醒后面的士兵。
但哪里来得及……
“噗!”地一声。
他大头朝下,栽入深深的沟壑里。
而所有和他一般冲在最前面的蛮人,毫无疑问都是同样的遭遇……
“噗通噗通!”
一时间,仿佛下饺子般,无数人马相继跌入壕沟里。
而后面的人一来看不清前面,二来马儿在疾驰之下,并不能立刻停止,于是,一个两个三个……
人肉饺子雨下了足足两分多钟才渐渐停歇。
而此时,海日古带领的五万大军,已经有起码五分之一掉进了沟里……
当然,这其中就包括他自己。
-
城墙上。
“这招居然这么有用,唉,那后面那些布置岂不是很多都用不上了?”
鹿野忍不住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