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副局长喜欢钓鱼,据说他钓鱼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案子。很多疑难案件,都是他在钓鱼过程中得到灵感而破获的。
陌然和许子明赶到邢副局长指定的地方,他已经等了有一会了。看到许所来,毫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骂道:“许子明,你奶奶的这个臭毛病,一辈子改不了是不?”
许子明嘿嘿地笑,说:“邢局,我这毛病,也只有你能治好。”
邢副局长骂他的毛病,是指许子明什么事都喜欢迟到,还没有一次能准时。
许子明开车,邢副局长坐副驾驶,陌然只好往后座坐。地点是许子明早就定好的,一去,人家早就等着了。没说几句话,就将他们带到一个貌似水库的水边,指着一片浩如烟海的水面说:“十年没清底了,有大鱼,看领导的了。”
邢副局长双手叉腰,扫一眼水面,自负地笑。
许子明赶紧从车上搬下钓鱼所需工具,摆好马甲,请君入座。
大水面钓鱼,海竿不可少。邢副局长接连甩了两根大海竿,再一字排开,甩了三根钓竿。邢局夜钓,无需用荧光浮标。他在每根钓竿上栓了一个小小的铜铃。只要水下有动静,铜铃便叮咚作响。
钓鱼钓的是心态,是闲情逸致。陌然过去没有过钓鱼的经验,也没想过去钓鱼。在他看来,长久坐在水边,眼睛盯着浮标,是一件很难过的事。他屁股属于坐不住的人,三分钟不挪动,就难受的很。
邢副局长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他有些羡慕,能将钓鱼的动作上升到一个艺术的高度,表明对此浸淫很多年。
果然,邢局在摆好钓竿后,满意地笑着问陌然:“陌主任,你看我这钓鱼的水平还行不行?”
陌然竖起一根大拇指赞道:“邢局,高手。都说生活中是高手的人,个人的能力一定是高手。”
许子明递上烟去,恭敬点上火。
等邢局吸了几口后,才低声请示:“局座,陌主任嫂子的事,想请你做个指示。”
邢副局长没接他的话,侧着耳朵细听。夜风中,细碎的铜铃声正在响。
还没等陌然说话,他已经站起身来,快步往发出铃声的钓竿走。陌然和许子明赶紧跟过去,看着邢副局长双手操起钓竿,抖了一抖,开始收线。
“大鱼!”邢局回过头说:“手感不对,是条大家伙。”
钓鱼的人,上鱼是最紧张刺激的时刻。此刻就算山崩地裂,也会不顾一切先收线再说。
远处的水面响起一阵水响,水花溅开,在夜色中能清晰地看出浪花。邢副局长面色凝重,双目紧盯水面,手里丝毫不停歇,收收放放,远收近放。但见鱼线崩得笔直。
“好家伙!”邢局明显兴奋起来。
陌然屏声静气,双眼盯着水面,期待邢局钓出一条大鱼来。
许子明早抄好了网兜,等着鱼一到岸边,便一网兜捞上来。
收了一阵线,水面没有动静。突然,邢局将钓竿往地上一摔,骂道:“狗日的,溜了。”
许子明弯了半天腰蹲在水边等着捞鱼,听到邢局这么一说,直起腰跟着骂:“什么鬼鱼?那么狡猾?敢从邢局竿下溜走,想死呀?”
这马屁拍得陌然想笑,他生生忍住,从地上捡起海竿,收着线说:“先拉上来,打五十大板再说。”
鱼线收上来,果然如邢局所料,连个鱼钩都丢了。
邢局便黑了脸,骂骂咧咧的重新装钩。许子明打着手电照着,陌然在一边扇着扇子。
水库边凉爽,他们又在大坝上,迎面的风吹过来,比陌然扇的风悠然得多。因此陌然扇着风,自然有着画蛇添足的样子。邢局转过脸来看他,笑道:“陌主任,你站着看就行。”
陌然便讪讪地收了扇子,默认站在一边看。心里却如火烧火燎一样,许子明提起的话题,邢局没答应,也不知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等到再次把海竿甩进水库中央,邢局洗了手后,叼着烟卷说去走走。
钓竿要人守着,邢局要去散步。陌然觉得机会来了,便怂恿许子明守着钓竿,他陪着邢局去大坝上随便溜溜。
许子明心里明白,当即答应。递了一支水给陌然说:“渴了好喝。”
这座大坝大概有两百来米,几十步后,就只能看到许子明朦胧的影子了。陌然从口袋里摸出银行卡,放进邢局口袋里说:“邢局,你的新居我没空去参观了,这点小意思,算是兄弟对你乔迁新居的心意。”
邢局哈哈一笑,看着陌然说:“陌主任,你也搞这一套?”
陌然笑道:“人在世界上,人之常情总要有的。我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邢局你帮了我,我还能不知道?”
邢局淡淡一笑,叹道:“陌主任啊,你可是让我为难了。”
“是,确实是给邢局你添了麻烦。”陌然诚恳地说:“不过请邢局放心,我担保,如果我嫂子真要负法律责任,我不会让她逍遥法外的。”
邢局就不做声了,看着远处朦胧的一片山头,说:“我过几天安排一下,让人带齐小燕去医院看看吧。”
话说到此,陌然心里已经了然明白。他松口了,而且为他想了个办法。要想让齐小燕出来,总得有个理由。
“医院你有熟人吧?”邢局突然问。
陌然想了想,硬着头皮答道:“这个邢局请放心,我有。”
其实,陌然哪里认识医院的人?不过,邢局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要是还不明白,真让人不可接受。他之所以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是因为他曾经听肖莹说过,县医院里有她的同学。
散步回来,许子明还呆呆地守着鱼竿,看到他们过来,起身说:“奇怪了啊,邢局一走,妈的就没动静了。看来这鱼,也认人啊。”
三个人正说着话,远远的看到有手电筒过来。
不一会,人到跟前,居然是带他们来夜钓的人,身后跟了两个人,手里捧了酒菜送来。
夜风轻拂,小灯摇曳。面前一片水,身边一片林。在这样夜晚,于水边举杯,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邢局高兴不已,看着许子明赞道:“老许,你这人生活还蛮有格调的啊。不错不错。”
当即摆开台面,开了酒,准备畅饮人生。
一杯酒下去,所有人都同时听到铜铃声响起。
许子明反应最快,放下酒杯就想往海竿那边跑。谁料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咕噜噜的往大坝底下滚去。
大坝水泥铺就,坡度很大,人根本站不稳。加上正逢蓄水旺季,坝底距水,也就不过几米。陌然一把没拉住,但听得扑通一声,许子明整个人掉入水库里。
水面一片黑灯瞎火,哪里看得到人?
许子明是旱鸭子,平常只在岸上威风,遇到水,只能死路一条。
邢局首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不好,老许不会游泳。”
几只手电筒一齐往水面上扫,耳朵里只听得许子明的叫声,眼睛只能看到他的脑袋一沉一浮,眼看着就要掉到库底去。
水里救人,没过硬的水性,还是不要逞英雄为妙。但凡落水之人,一根稻草都视为救命之缘。倘若遇到人救,必定双手死死抱住,若是施救之人慌乱,两人必将沉入水底,一同归天。
陌然没多想,他纵身一跳,人一入水,便展开双臂,奋力往许子明身边游过去。
要说平时遇到这事,陌然未必能有这般勇气。他游泳的水平,也仅仅是小时候在池塘里学会的狗刨式。可眼前没人敢下去,总不能看着许子明活活淹死,他只能抱着生死有命的心态,奋不顾身下水救人。
虽是酷暑天气,水库的水却依旧冰凉。
他人一跳下去,浑身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电筒光恰好照过来,耳朵里只听得邢局大喊:“前边,前边,快抓住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