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肖科长是县委组织部的干部,齐小燕的热情猛然高涨。
她到底是读过高中的人,知道组织部是管干部的干部,因此对肖科长显得特别的尊敬。又听说肖科长要去陌然家里喝酒,当即说道:“不如去我家,我家有好酒。”
肖科长知道齐小燕是陌然的大嫂,也不客气,爽快答应。跟着齐小燕往桃林里走。
陌天照旧不在家,邢副局长的新家装修已接近尾声。据陌天说,局长夫人每天比他去的还早,一去就嘴巴不歇,不是说这地方要返工,就是那地方要重来。陌天事先得到陌然的告诫,少理她,因此对局长夫人的百般挑刺,他一言不发。
陌天晚上回来,他一改过去在外过夜的习惯,不管路途多远,必定每晚回家。实在太远的路赶不回来,他干脆不去做。
齐小燕请肖科长在客厅坐了,倒了两杯茶来,一人递了一杯,自己就去厨房忙活,准备下酒菜。
陌然从回家来,还是第一次在她家吃饭,他也想尝尝齐小燕的手艺。加上他知道齐小燕没说假话,大哥陌天家里,确实有些好酒。
陌天在外给人做手艺,有些厚道人家,看他做事尽心尽力,免不了事后感谢。红包之外,多少会送些烟酒之类的东西。陌天烟抽得厉害,酒却因为心里有阴影,很少喝。这么些年来,存了不少。
齐小燕在厨房哼着小曲做菜,看来她的心情很好。陌然也不去打扰,陪着肖科长在客厅继续闲话。
肖科长经常来乌有村,其实也认识不少的人。聊了一会,他就提议不如把陌家爹请来,喝酒这事,人越多,气氛越好。
陌然想想也好,便起身去请爹爹,刚出门,碰到下工回来的大哥,便站住脚,低声告诉他,屋里来了客人,是县委组织部的肖科长。
陌天咧开嘴笑,说自己认识肖科长,不就是隔壁队肖莹在县里当官的哥哥么。说完挤挤眼说:“老弟,有本事。他是管干部的干部,能来我们家喝酒,是给我们面子。看来你以后的发展,前途无量。”
陌然没理会大哥的话,虽然他说的没错。但他还是知道,掌握他命运的人,非肖科长这类小人物。但与肖科长他们打好关系,未雨绸缪,也是必不可少的。要知道很多小人物,可能帮不了大忙,却能坏最大的事。
陌家爹听说去齐小燕家喝酒,断然拒绝不肯去。陌秀却拖着哥哥的胳膊,嚷着要跟着一起去。
陌然劝爹爹道:“人家是领导,又亲自说要请你去。你要不去,不是不给人面子?你不给人面子,以后人家怎么给你儿子面子?”
这句话打动了陌家爹的心,他叹口气答应去,却喝住陌秀,不让她跟着去凑热闹。
陌秀不怕爹,从小就不怕。爹的话她置若未闻,没等陌然他们走,她已经一溜烟先跑出了家门。
陌然回来的时候,酒菜已经上了桌。陌天正恭敬地陪着肖科长说话。看到陌然和爹一起回来,当即邀请上桌。
肖科长现在是乌有村驻村蹲点干部,平常也经常来。只是很少在村民家里吃饭。过去齐烈在位时,他偶尔还去坐一坐,换了陌然后,他一次也没来过。
齐小燕拿出来的是五粮液,价格不菲。这对酒是陌天帮一个领导装修新房时人家送的。领导家的酒很多,几乎能开酒店。陌天在装修期间,滴酒未沾过,领导感谢他的敬业精神,听说他喝酒,便在工程结束后,送了他这一对好酒。
有外人在,气氛在有些局促之外,比起平常显得和谐很多。
齐小燕自始至终都在微笑,这让陌家人看起来,心情要比平时好很多。要知道齐小燕自从嫁过来后,几乎就没展颜笑过。仿佛陌家欠了她八百两银子。人只要不笑,别人跟着就没法快乐。现在齐小燕笑语盈盈的,陌家人哪能不感到意外?
陌天作为主人,亲自给客人倒酒。这次他没忘记给齐小燕也倒了一杯,倒过后,看着酒杯说:“老婆,你就喝一杯。”
齐小燕居然不生气,翻着白眼说:“我喝酒你还要限制?真没意思。”
这句话就好像天外梵音一样,陌天莫名其妙地突然兴奋起来。要知道过去他们之间的交流,不会超过三个字。而且齐小燕明白地告诉过他,不许叫她“老婆”。
“老婆,你想喝,尽管喝,只要你高兴,想怎么喝酒怎么喝。”陌天深情地凝视着齐小燕,这一幕让陌然都感到尴尬。陌天似乎无知无觉,挨着齐小燕坐下,看着一桌子的菜说:“你们看,我老婆的手艺不一般吧?要我说,外面的酒楼大厨师,未必能赶得上我老婆半条手。”
齐小燕推了他一把,嗔怪地骂:“我是半条手的人吗?你狗嘴里别吐不出象牙来。”
“我这狗嘴,真要吐出象牙来,哪还真奇怪了。”陌天嘿嘿地笑,看着齐小燕说:“老婆,我是夸你能干啊。”
齐小燕抿嘴而笑,不搭理他的话。
这一切都被陌然看在眼里,心里却在盘算,齐小燕怎么突然变得像不认识的人一样,她要搞什么鬼?
肖科长与陌家爹坐主桌,他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要架子有架子,有样子有样子,看过陌天刻意与齐小燕打情骂俏后,肖科长端杯,邀请在座的一起举杯喝酒。
酒是好酒,人是旧人。因此没太多客套,一杯下去,话就多了许多。
陌家爹也知道肖科长的来历,他本来对当官的人有一种无比崇拜的思想。何况这个干部,还是管着自己儿子的人。因此陌家爹的客气,让人感觉到有些卑微。
肖科长是主动要求来陌然家喝酒的,因此他也没做客人的拘束,三杯下去之后,他突然问陌然:“电视台的新闻,闹出了事,你知道么?”
陌然刚被杨书记训过,本来以为训过之后就会没事。没想到肖科长突然提出这个话题,而且还说闹出了事,这让他心里暗暗紧张起来。
肖科长说:“这里也没外人,都是自家人,我说说也无妨。”
肖科长说,消息是内部传出来的,新闻播出之后,市委市政府分成了两派。一派说新闻是雁南县刻意配合省委组织部来考察而故意导演的,说背后导演的这个人,是有政治野心的人。另一派支持的人说,雁南县的政绩是事实俱在,没有夸大,是对改革开放的一种认同和宣传,要肯定和表扬。
两派吵得厉害,谁也没说服谁。据说市委书记亲自与省委组织部的人座谈了一下午,主要就是关于新闻事件。
陌然小心地问:“市委书记是什么态度?”
肖科长摇摇头说:“我这些,也是道听途说。市委组织部我有兄弟在,这些情况都是他们传出来的,具体情况如何,他也不知。”
陌然担心地问:“不会影响到人吧?”
肖科长就将眼看着陌然,淡淡一笑说:“你是不是担心影响到何县长?”
陌然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其实他内心还真有这种担忧。倘若影响到了何县长,必定会影响到他。他现在与何县长,应该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何县长飞黄腾达,他陌然必定风生水起。
“陌然,你不觉得奇怪?”肖科长压低声音说:“市电视台这个时候来采访,而且都是报喜不报忧,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陌然茫然地摇着头说:“我还真没看出来。不过,市电视台来采访,可没人邀请,是他们自己来的。而且他们早就有了采访提纲,好像事先准备好的一样。”
肖科长就笑,手指敲着桌子说:“你还能看出一些问题来嘛。你想想,要是没人策划,市电视台会专门为了雁南县的经济发展做专题,搞系列报道吗?这些报道是什么?是政绩,是展示给全市人民看的政绩啊。当然,或许电视台还要制成专题片,上省电视台。这些新闻的背后,不就是告诉人民,创造这些新闻的背后,站着一个奉献的人吗?”
陌然似乎有些明白了,疑惑地问:“你说的是何县长?”
肖科长没直接回答他,举起杯子说喝酒。
肖科长与陌然聊这些,还当着陌然家的人聊,毫不避违,是他有深意?还是将这些话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没人知道肖科长的心思,陌然不知道,陌家爹更不明白。至于陌天,他一门心思都在齐小燕身上去了,肖科长和陌然说了什么话,他压根就没兴趣听。
倒是齐小燕,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一直看着肖科长和陌然说话。听到肖科长说到这里,她插了一句说:“依我看,电视台就是何县长安排来采访的。”
陌然看她一眼,没表态。
肖科长摆摆手说:“不好说。不好说。我们不谈政事,喝酒。”
两瓶五粮液,眼看着喝到底。肖科长表示不再喝了,他似乎有些醉意,站起身的时候,显然有些站不稳。
他从妹妹肖莹家出来,心里窝着一肚子气。现在与陌家人在一起举杯喝酒,气氛热烈融洽,让他感受到了普通家庭的欢乐,原来就在一粥一饭之间。
妹妹肖莹的事,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他心底。他看着妹妹忍受着孤独与痛苦,他难受。他要拯救妹妹,唯一能帮他的,只有陌然。
夜色渐浓,肖科长回去雁南市显然不现实,回去他妹妹肖莹家也不合适。如何安排肖科长过夜,成了陌然开始头痛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