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总不是一个讨喜的地方。
秦樱模糊记得,很小的时候最怕去医院,当时奶奶病危,爸爸根本就没有时间照顾她。她就只能躲在病房把奶奶给守着,哪里也不敢去。
小小的人儿,脑袋瓜里也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只要是看到医院那深深的走廊,她就会幻想着是不是会突然冒出一个阴森森的人或别的什么东西出来。
当时秦樱对亲人的离开,并没有多大的感觉,以为是他们睡着了,然后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是现在,再次面对医院,躺在病床上的依旧是至亲之人,但那种感觉又浑然不同了。
人啊,果然还是不能懂太多。
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不会害怕,不会伤心,更不会难过了……
“呕……”
病房里传来了阵阵的呕吐声,秦樱靠在病房门口,久久也不敢进去。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知道小池会经历许多许多折磨,而在化疗后的反应,便是他需要面对的最大灾难。就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秦樱依旧没有办法接受它。
里面声音,只是听着,就已经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不能哭,小池会难过的。
秦樱吸了吸鼻子,她只希望自己多坚强一些。
这些年,自己不是挺铜墙铁壁的吗,怎么到了这时候,又变得如此地玻璃心。
等着里面的声音稍稍地消停了,秦樱赶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提着一篮水果,努力让自己笑的好看一些。
“小池,我来看你来了。”
推门进去,秦樱觉得自己表现的很好,真的,那脸上的笑,小池一定看不出来自己刚哭过。
池轩本来闭着眼睛休息,听到秦樱的声音后,他眼睛很快睁开。
他今天的脸色比前几天还要难看,秦樱本来还想问,今天是不是好些了。
可是,看他的脸色,还用问吗?
好,呵,只会是更差吧……
林琅也在病房里,她正站在窗台边,秦樱进屋之后,她一直就背对着他们的,看着她抽搐的肩膀,秦樱知道她在哭。
“姐,你怎么这么早。”
池轩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的时候也很费力,想必刚才他也是才缓过来吧。
秦樱不让他多说话,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你现在是病人,你好好休息就行。喏,我给你买的水果,虽然你吃不了,但是我也不想空着手来,就给那些来看你的人吃吧。”
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在你想哭到极致的时候,还得要刻意去笑。
秦樱连睫毛都在颤抖,手指甲已经掐到肉里,但她依旧还在没心没肺地乐着。
池轩见秦樱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他轻轻地抬手,像是想要向秦樱撒娇。
见他如此,秦樱也不吝啬,伸手将他的手握住:“哎呀,我家小池这么大了,还会找姐姐撒娇呢,也不看看你未来媳妇还在这儿,多丢人呐。”
说着乱七八糟的话,秦樱仅仅只是想转移一下两人的注意力。怕他们悲伤流露的太多,她也会露馅的……
池轩很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可是,林琅却是哭得更厉害了。
秦樱一脸尴尬地看着窗户那边:“我的冷笑话还是太烂了,是不是!”
林琅更忍不住了,她看了眼池轩,红肿着眼,哭成了小金鱼似的。
“林琅!”
池轩垮下了脸。
“我知道,我……我就是眼睛进沙子了,我……我去一趟洗手间。”
林琅哽咽着奔出了病房,明明病房里就有卫生间,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秦樱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这姑娘,是真心喜欢小池的吧。
“臭小子,干嘛对人家女孩子这么凶。”
秦樱回过头剐了一眼池轩,这责怪的样子,倒真像一个教训不听话弟弟的姐姐。
“我哪里凶了。”池轩瘪嘴,表示自己很委屈。
看着他惨白的嘴唇,就这么说几句话也吃力的很,秦樱的心揪到了一起。
林琅哭成了这样,难道小池的病又加重了吗?
就算是担心,秦樱也不能表现出来。
秦樱抬手想要抱抱他:就轻轻地抱一下就好,我一定不会哭。
她的手刚伸出去,一个护工这时候走了进来。这位和昨天看到的不是一个人,她见秦樱和池轩之间的互动,眼神中显然是有着探究。
秦樱尴尬地收手也不是,继续抱池轩也不是,搞得氛围很诡异。
这人是那个所谓的池家的人吧,否则怎么会露出这种怪异的眼神。
想通了这个关键,她伸在半空的手转向了池轩的肩上轻抚:“你要乖乖的哟,看你精神不是很好,先休息一会儿,我帮你去哄哄林琅去。”
正好病房里来了一个“监视”者,秦樱想呆在这儿也会不自在,那还不如去问问林琅小池现在是什么情况。
池轩看着秦樱的眼睛,犹豫了半晌,终是点点头。
护工听到秦樱说到林琅的名字,探究的目光这才稍稍地收回去了些。
秦樱走出病房,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找了过去。她哪里知道林琅在哪里,她只是想要先找个地方缓一下。此时此刻,她已经快要憋坏了。
秦樱走着走着,走到了医院的一个大角落地窗下,很巧,林琅正蹲在落地窗旁的角落哭着。秦樱愣了一刻,这才缓缓地走到她身边,直接找了个地面坐了下来。
“怎么了,情况很不好吗?”
秦樱也不知道这句“不好”,是怎么问出口的,她多希望林琅转过头来劈头盖脸骂她一顿,说她胡说八道也好,骂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好,只要……只要小池是平平安安的。
“姐……”林琅缓缓地坐起来,“小池的一阶段化疗失败了……”
她的声音模糊到秦樱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
秦樱不懂失败意味着什么,但这绝对不是好的兆头。
“第一阶段失败,也就是,他又得从头再来一次,所有的罪,他又要重头来一次。”
林琅呜咽的声音在颤抖,她多希望,这些罪,她可以代池轩受一些,哪怕一小部分也好……
听着林琅的话,秦樱一把捏住她的手:“不是有我吗?我在,我可以立刻去配型,就算抽干我的血也可以的。”
林琅哭着摇头:“不行,不行……如果前期化疗失败,就算姐你配对成功了,也不能做脊髓移植手术,不行的,不行的……”
她像是自言自语,一个人喋喋不休地叨念着,连脸上的泪也不想再去擦。
秦樱整个人呆住了。
原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秦樱完全是浑浑噩噩状度过的。
抽血,化验,各种身体检查,随后又是和一大帮人一起做配型。这一大帮人,应该就是林琅提前准备好的,打掩护的人。
直到快结束的时候,秦樱才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不同。
原来,亲人与非亲人,提供的移植方式,是有如此大的不同。其他人都是做的造血干细胞的配对,而秦樱,做的是脊髓匹配。
且给秦樱进行取样的医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好像事先就知道了一切。
秦樱这时也顾不得这么多,她也知道,要救池轩,有些事情,是瞒不了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