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庇护区的房子像是一排排乐高积木,统一的水洗绿加白色墙漆,楼间距很近,格式化的小单间,密密麻麻地住满了关内无家可归的幸存者。
这一片原本是关内的新开发楼盘,靠近海岸,迷人的海风摇晃着亚热带风情的椰子树,浪花卷起远处开阔的蓝天和自由。
房地产公司争抢投标,势必要把这里打造成比东城区更繁华的富人地带。
巨大的吊塔伸向天空,被施工网围住的在建大楼高低错落,工程车昼夜不分地忙碌着,随处可见“入住幸福家园,构建美好生活”的宣传广告。
淤普西隆一来,砖归砖,瓦归瓦。
地产老板死在了感染尸潮中,公司倒闭,工程烂尾,高楼还未起就塌了。大雨冲散工地的泥土与黄沙,把原本寸土寸金的地方变成了一滩烂泥。
后来,联合政府接下了这块烫手山芋,把大平层隔断,三室两厅推翻重来,全部按照单间的规格,把这里改造成了收容幸存者的一栋栋公寓楼。
听起来似乎讽刺且魔幻,金钱在摧枯拉朽的灾难面前真能一朝变成粪土,而无权无势的底层人民住进了从没想过的豪华海景房。
虽然高高耸立的城墙挡住了海滩的风景,但偶尔还是能闻到带着咸味的风。
人才是最重要的,病毒摧毁的城市和家园,只要有人在就能重建。联合政府最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执政官对关外幸存者搜查计划一直大力支持。
公寓楼的一层是一间间的商铺,食品店里摆着多种口味的营养剂,服装店模特头上戴着五花八门的防护帽,杂乱不堪的鉴别环维修店,以及墙壁上挂着各种防身工具的五金店,各式各样的商铺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也让人眼花缭乱。
夏懿青独自下了车,步行穿过两个街区,来到了一栋口字形的建筑门口,四座大楼边角相接,中间的空地上停满了小型运输车。
拿着艾森给的身份卡,在大门的识别器上轻轻划过,夏懿青朝着东面的大楼走去。这栋建筑离幸存者管理处很远,需要领取物资的人早早都出了门,静谧的晨曦只有雨声沙沙。
夏懿青停在了一个挂着[盲人探天]招牌的小店门口,她没有按铃,轻车熟路地打开密码锁输了一段数字进去,很快,拄着拐杖的脚步声响起。
“杜叔,你还是起这么早。”
来人笑笑,“年纪大了,下点小雨都能把人吵醒。来,进来坐。”
进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到尽头引出一间正正方方的旧式厅堂,红木的椅子,八角的方桌,墙上挂着一幅字,
“幻处致幻,梦里造梦
沉醉有时,清醒有时”
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不是外面卖的加了“普洱调味剂”的循环水,而是真正的茶叶沏出来的。
杜一觉爱喝茶,每次夏懿青过来都会带一些茶叶给他。
这东西现在在关内可谓是古董,属于是你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的。
夏懿青专门托了人在东城区的拍卖会上盯着,从那些饕餮们口中抢下一些。
杜一觉是个还没到五十岁但总是自诩老头的中年人,戴一副圆形的黑色墨镜,留一撮山羊胡,穿一身专门定做的中式长衫。
看起来颇有江湖道士的装神弄鬼劲儿,这家探天馆于是就开了起来。
探天是关内幸存者开发出的一项科学化占卜活动,对比每次尸潮爆发的天象变化,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预测关内幸存者度过淤普西隆迎来新生的吉日。
说白了就是迷信,但是病毒给幸存者带来的心理创伤之大,有一个信仰就等于有了盼头。支撑着人在最困难的时候不至于崩溃。
因此探天爱好者协会的发展愈加壮大,人们迫切需要知道希望就在眼前,才有动力去过每天的生活。
这些人并不大规模集会,也不像传道士一样拉着别人入伙,纯靠一个个的探天馆,串联起了大家的共同语言。
“绝望中尝试不那么绝望,末日里争取多一个朝阳”是协会的口号。
他们偏佛系的态度也让联合政府把心放回肚子里,随着这些人自由发展。
杜一觉是一名资深探天者,这当然不只是因为他是真瞎而不是噱头,更是因为他的判断总是异常准确。
爱好者们称呼他为一觉老师,因为他总是劝人睡觉。
想那么多,不如睡一觉;
看到又一种动物灭绝太过感伤,睡一觉就好了,它们也只是睡去了;
整天忧心关外的感染者和关内幸存者的未来,睡一觉吧,第二天的太阳自会见分晓。
当然在夏懿青面前,探天就是他的副业了,她来这儿有更重要的事。
“昨天晚上的感染尸潮,在进攻策略上有明显的进化,结合最近诸多偷渡者混进关内,看来背后那群人的野心藏不住了。”
杜一觉品了一口茶,
“尝过人味儿,他们自然不愿意再回到吃糠咽菜的状态,安静两年已经是极限。”
夏懿青点点桌面表示赞同,
“我们的计划也得加快进度了,费远征试探着提出弃子的想法,我觉得不一定代表联合政府,但足以说明他们现在的焦灼。”
“懿青,你要当心,关外是你的地界,翼之队上下也是你父亲带出来的可信赖的人。但是关内人多眼杂,你想掀翻这口锅,自然会引来各方的针对。”
“即便如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拖得越久情况越是不稳定。
杜叔,我需要你帮我在联合庇护区做一件事。”